
第1章 哥萨克的诞生
扎波罗热的荒原之上,逃亡的农奴与叛离的牧民在这里聚集。
地主的苛税、酋长的暴虐,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他们曾是仇敌,如今却成了兄弟,在贵族们鞭长莫及的土地上,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建起自己的村社。
国王的军队来过,酋长的马刀砍过,可他们像野草一样,烧之不尽。
那些贵人不理解的是,只要压迫仍在,他们便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他们都是无家之人,不在乎来处,只在意属于自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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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鞭子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进安德烈的意识。
安德烈睁开眼,便看到一条沾血的皮鞭正从他的视野里收回。
“你儿子在装死是吧?”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骂道。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在旁赔笑着,乞求对方高抬贵手。
“装死也没用,我告诉你,哪怕你儿子死了,老爷要的雕花大床今天也必须给我完工。”
安德烈的后背火辣辣地疼,手掌下意识撑住地面,却摸到一把脏污的泥土,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在现代的公寓。
“管家大人,今天是真的来不及。”
“你给我完不成是吧。”管家的鞭子狠狠挥来。
“安德烈!”老人扑过来护在安德烈身上,那一鞭重重落在他背上,老人发出一声闷哼。
“管家大人,安德烈他昨天发烧了,求您别打了,要打,您打我好了。”
“老东西给老子滚开,把你打坏了,谁给我干活。”管家一脚踹开老人。
那老人一头撞在工作台上,一堆木雕小像哗啦啦掉在地上。
安德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安德烈,十六岁,波兰农奴普洛特尼科夫(木匠)的儿子。
昨天他因为偷了一点领主吃剩下的泔水,便被管家吊起来鞭打,理由是盗窃领主财物。
“我穿越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管家又一鞭子抽下来。
这一次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安德烈翻滚躲开,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
肌肉记忆让他以完美的姿势挥出木棍,狠狠砸在管家膝盖上。
“啊!”管家惨叫着跪倒在地。
“反了你了!我要告诉老爷,把你们全家都卖给鞑靼人!”
安德烈喘着粗气,看着自己年轻的充满使不完牛劲的双手。
这不是他那双整天敲键盘的手。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听懂这些人说的话,甚至他还会说……
“去啊。”安德烈毫不在乎。
“看看是老爷先听到你的告状,还是全村先知道你偷领主酒窖里的葡萄酒的事。”
管家脸色刷地变白。这个威胁是从安德烈的记忆里自动跳出来的。
上个月这个混蛋偷喝老爷高价买的法国葡萄酒,正好被安德烈撞见,但前身的安德烈不敢得罪管家,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
但既然如今安德烈已被现代的灵魂代替,就绝不可能装聋作哑。
等管家色厉内敛骂骂咧咧地走后,老木匠颤颤巍巍地摸安德烈的额头:“孩子,你疯了吗?你怎么敢得罪管家,这下我们全家都要完了。”
妹妹娜塔莎从角落里钻出来,把一碗飘着木屑的稀汤递给安德烈:“安德烈哥哥,喝汤……”
安德烈看着汤里自己的倒影:乱糟糟的棕发,高颧骨的斯拉夫面孔,还有一双他完全不认识的,属于十六岁少年的眼睛。
当晚,在散发着霉味的牛棚里,安德烈借着月光检查这具身体的伤势。
后背的大部分的鞭伤已经结痂,只是肋骨处还有一道新造的鞭痕,还在隐隐作痛。
“安德烈。”母亲玛莎轻声呼唤他,她手里拿着一团发黑的草药。
“转过来,我给你敷药。”
安德烈乖乖转身,感受着草药敷在伤口上冰凉的刺痛。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世界,如果不及时治疗,这些伤口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我们逃吧。”这句话脱口而出,但说完安德烈才意识到,这不只是少年的想法,也是他自身的决定。
因为来自现代的人绝不可能忍受这种奴役与屈辱。
玛莎的手停顿了一下:“嘘……可不敢乱说。”
“我是认真的。他们给我们派的活没完没了,报酬却只有发霉的黑面包,干不好就要挨鞭子……”
老木匠沉默地磨着他的凿子。
弟弟彼得在干草堆里翻了个身,十几岁的男孩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娜塔莎蜷缩在安德烈旁边,像只小猫一样轻轻打着呼噜。
“往哪逃?”老木匠终于开口。
“上次逃跑的米哈伊尔一家,被抓回来后,他的孩子全被卖去了奥斯曼。”
“东边。”安德烈回忆着历史知识。
“第聂伯河下游的荒原,那里是哥萨克的发源地,也是逃奴的汇聚地。”
安德烈说出了连自己都惊讶的流利俄语,仿佛这个语言一直就在他的舌尖。
于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安德烈一家开始了逃亡。
安德烈捏住庄园里那只老看门狗的嘴,避免它发出叫声,影响到他们一家人的逃亡。
可老狗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手心,安德烈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忍心拧断它的脖子。
老木匠嘀咕道:“奇怪,它平时就属它叫得最凶。”
逃亡的第四天,安德烈在土坡上发现了追兵。两个轻装的骑士正在远处搜寻,一副没抓到奴隶就不罢休的派头
“分开跑。”老木匠立刻做出决定。
“我留下来殿后,只要你们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我就满足了。”老木匠拿起斧子已经准备拼死一战。
安德烈按住父亲的手:“等等。”
他观察周围的地形:西边是密林,东边是沼泽。
安德烈低声说:“都跟我去东边。”
“我们沿着沼泽边的硬地走,留下明显的足迹后,再作势我们已经进入了沼泽,然后我们再转进到林子里,把脚印去除。他们无暇分辨,肯定一股脑地钻进沼泽。”
而后,这个现代军事迷才懂的策略就真的奏效了。
骑士们追着安德烈一家人的踪迹陷入了沼泽,等他们弃掉马匹狼狈地爬出来时,安德烈一家早已经绕出了密林,把两个骑士远远地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