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醉翁之意
景泰帝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
虽然东瀛得到了佛门的暗中支持,
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图谋,让他们如今天这般在大殿之上做出如此公然挑衅的事同样是十分令人费解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哪怕真成了,除了让大乾君王在众使臣面前丢了几分颜面之外,并不会让他们得到什么实质性好处。
对于大乾帝王这般统御四海的至尊而言,面子的分量实则微妙难测。
若论其重,可谓关乎国体尊严,牵动王朝威仪。
一朝天颜震怒,便是山河变色;帝王颜面有损,足以令九州震荡。
可若论其轻,不过浮云过眼,帝王胸襟自可吞吐乾坤。
些许微末小节,于九五之尊不过一笑置之;纵有蜚短流长,亦难撼动这巍巍皇权分毫。
说到底,以大乾煌煌国势,纵使今日一时不慎着了道,也不过是九鼎之上一粒微尘。
这泱泱大国的威严,岂是区区算计所能撼动?
反倒是东瀛,无论此番挑衅得逞与否,都已犯下滔天大忌。
那御座之上的雷霆之怒,必将化作滔天巨浪,只待时机合适,便会毫无保留地倾泻那弹丸之国的头上!
景泰帝与当今东瀛国主打过几次交道,自然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
此人性格隐忍阴鸷,宛如一条蛰伏于暗处的毒蛇。
若仅仅只是为了图一时之快,而选择做出这番荒谬举动,显然已经与对方一贯的行为方式大相径庭!
所以从东瀛使臣发难的那一刻开始,皇帝的心中便隐隐猜到对方定有什么别的图谋。
而这个疑问,直到庆典中间锦衣卫将那两串佛珠送到他手中的那一刻,才算在心中有了着落。
所以,虽然皇帝刚刚那个问题看似问的是底下所有的使臣,其实,目光却死死看向东瀛使臣的位置。
而对方在看到佛珠时刹那之间的反应,显然已经完美地说明了一切。
东瀛使臣这一番朝堂之上的闹剧分明只是他们施展的一出障眼法。
为的便是掩盖其真正的目的:
青云山,莲花峰!!!
对方,或者说对方身后的佛门,果然是冲着山里面的‘那件东西’去的!
也对,也是因为那件东西的分量的确足够巨大,大到足以让东瀛国主与他背后的势力,为其铤而走险!
反观另一边,东瀛使臣面如死灰,瞳孔剧烈收缩地盯着那串在帝王指尖流转的念珠。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后背浸出大片深色痕迹。
他当然明白念珠出现在皇帝手上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了这一次的行动,他们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
朝堂上的挑衅、使团里的暗桩、甚至不惜以国运为注演这场大戏。
可为何,居然会落得如此结果!!!
...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青云山莲花峰下,幽谷深处。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静立其间。
胖和尚袈裟鼓荡,瘦和尚念珠轻转,二人俱是面色凝重地望向面前光滑如镜的石壁。
山体深处传来的阵阵波动,让他们的僧袍无风自动。
“师兄,过去这么久,此间封印果然已经有所松动。”
瘦和尚声音微颤,指尖的念珠不自觉地加快了转动。
胖和尚双目微眯,厚重的袈裟下肌肉紧绷:
“阿弥陀佛......虽是此刻,吾等还是小心为上。”
“师弟明白。”
瘦和尚深吸一口气,袖中已暗结法印。
就在二人气机将发未发之际,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两位大师,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这声音似远似近,带着几分山间云雾般的飘渺。
二人猛然回首,但见三丈外的青石上,不知何时竟斜倚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
他身披一袭洗得发白的青灰道袍,腰间悬着个朱红酒葫芦,右手持着柄麈尾拂尘,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们。
两个和尚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之间,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许震惊!
要知道,这两个和尚一个乃佛门五品寂灭境巅峰,另一个,更是已经入得四品自在境。
此等修为,即便是放到而今的大乾地界都完全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可他们两个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道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老道士,来者不善!!!
瘦和尚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踏前一步,却被一旁的胖和尚一把扣住手腕。
但见他双手合十,对着不远处的老道士微微欠身: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荣严’,这是在下的师弟‘荣止’,不知这位仙长,如何称呼?”
他声音浑厚如钟,却在“仙长”二字上不着痕迹地加重了语气。
说话间,宽大袖袍下,自在境的佛门真力已悄然流转。
荣严和尚这一手“金刚震”使得极妙,自在境的佛力将周遭三丈内的碎石尽数碾为齑粉,连山壁都隐隐震颤。
这般威势,分明便是要试探这突然出现的老道士的深浅。
谁知那老道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袍上沾着的草屑簌簌落下。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打着哈欠道:
“老夫区区一介山野闲人,名号什么的早忘啦。”
荣严和尚瞳孔微缩,手中佛珠不自觉地转快了几分。
他强压惊诧,合十再问:
“不知仙长在此是有何事啊?”
老道闻言伸了个懒腰,对着二人摆了摆手:
“老道我在山里走累了,自然要原地歇一会,你等二人速速离去,莫要打扰了道士我休息。”
荣止和尚怒目圆睁,周身佛光大盛:
“你?!好个不识抬举的牛鼻子!山间何处不可睡,偏要睡在此处,分明是故意的!”
他一步踏前,脚下青石顿时龟裂,九环锡杖已现手中。
那老道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半边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支起身子,随手掸了掸道袍上的灰尘,看着不远处面带怒色的瘦和尚,轻飘飘地甩出一句:
“是,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