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清代陕西的纺织业
清代陕西的纺织品种类较为丰富,主要分为棉纺织、丝纺织、毛纺织与麻纺织四类。不同地区的纺织业发展水平不一,各地的产品种类、数量与质量也有较大差别。为详细探讨这一时期陕西纺织业的发展水平,笔者在论述时会以陕北、关中、陕南三个地区为基础,分别对各区域的纺织行业发展状况做出较为细致的阐述与分析。
一 陕北地区的纺织业
清代陕北地区的纺织业主要包括棉纺织、毛纺织与丝纺织。陕北因受到地形和气候的影响,适宜饲养牲畜,皮毛原料供应充足,促进了毛纺织行业发展,毛织品质量高。而另一方面,陕北棉纺织业的发展在清初较为缓慢,此时仍有不少家庭采用手工织作棉布,效率不高,雍正后日渐进步,乾隆时期百姓逐渐改用织机织作。道光时,陕北各地百姓大收织作之利,棉纺织业的发展势头良好,棉布等产品行销省内。丝织业是陕北纺织业的重要补充,它增加了百姓的生计来源,在陕北部分地区有一定程度的发展。
(一)陕北地区的棉纺织业
明末时,陕北百姓并不擅长纺纱织布,他们一般从别处购买布帛产品,成本高昂。百姓因蔽体所需,又不得不购买昂贵的衣物,最终导致家庭入不敷出,日渐贫困。据顾炎武所言,明末延安府境内,“布帛之价,贵于西安数倍,既不获纺织之利,而又岁有买布之贵,生计日蹙,国税日逋”[1]。
到了清康熙朝,鄜州(今陕西富县)妇女开始习得纺织技艺。据方志载:“今鄜妇女多纺织者,乃自兵燹后贫不能买衣,相效而为之,为布不能多,只以自蔽其体,不惟不能出鄜境,且不能出村落也。”[2]鄜州地区因战争所困,人们无法像往日般从外地购入棉衣,因而被迫学习纺织技艺。从史料中可以看出,村民掌握的棉布生产工艺并不成熟,织作的衣物仅可蔽体,生产能力十分有限。至乾隆朝,陕北各地的棉纺织技术有一定提高。如延长县妇女,“少蚕织,即纺纱”[3],她们自幼便学习纺纱,表明纺纱织布的习惯在该地区已然形成,这是当地棉纺织业进步的表现。延安东南的宜川县,“亦晓织布,但未能比户娴习,大收织作之利”[4]。民众虽拥有织布能力,但技艺的熟练程度并不高。延安府洛川县是较为富饶的地区,当地产有棉布。至嘉庆朝,该县“布,昔年所出颇多,近日木棉价昂,纺织者渐少,卖布者多郃阳人”[5]。由此可见,洛川县已被关中商人占据了当地的布匹市场。在榆林府清涧县,该地纺织业原本较为落后,但历经数十年的发展,至道光时已是“近年地多种棉,置机杼,习纺绩,女红渐兴所望,比户娴习,大收织作之利”[6]。
从上述记载不难看出,清代陕北部分地区的棉纺织业发展已十分显著。陕北百姓从清初时从外地购入布匹,发展到乾隆时能自织棉布,再到道光朝的大收织作之利,这一成就的取得离不开地方官府的鼓励与支持。
清代官方为促进民营纺织业的发展,积极推行各种鼓励政策。乾隆十三年(1748),为保证民间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棉纺织原料,时任陕西巡抚的陈宏谋要求各州县大力推广植棉:
木棉一项,民间尤所必须,向多贩自河南。现在韩城、郃阳一带出产木棉,甚获其利。此外,宜种木棉之地更多,亦须分别种植,或初种未能即为长茂,渐次熟习,必有成效。既成之后,士民衣食永有赖矣。如有倡率种桑、种棉、养蚕织绸、织茧者,地方官到处量予奖励,但不可差查滋扰。[7]
陈宏谋推行该政策,主要源于两点考虑:一方面,提倡植棉,可以增加官府与百姓的获利。百姓利用棉花织成棉布,然后运送至集市上售卖,以获取利润,官府亦可收取相应税收,增加财政收入。另一方面,在推动棉纺织技术传播前,陕北百姓时常从外地购入布匹,使本地棉布市场无法得到进一步发展,造成地方经济漏卮,故官府特别强调学习纺织技术以节靡费的活动。这一政策的实行无疑推动了陕西各地棉纺织业的进步,陕北地区的棉纺织业也于乾隆时得到较快发展。
棉布织成后,工匠需要将产品进行染色。清代陕北地区的染布业并不发达,仅有少部分地区生产植物染料。当地主要有蓼蓝、山蓝可染青,红花可染红。另有安定县产“蓖麻,可调印色”[8],蓖麻是一种草本或草质灌木,可制成蓖麻油,这种油一般用作染色助剂,使棉布在上色后不易晕染。
(二)陕北地区的毛纺织业
毛纺织是陕北地区的传统纺织行业。陕北地处黄土高原区,常年受半干旱季风气候影响,使当地适宜饲养牲畜,“天气高爽,盛夏不炎,无疹疡疠疫之患,土山浅垅,不勤稼穑,或卧或寝,各适其宜,则北山一地,固亦天然绝大牧场也”[9]。据《明史·食货志》载,明万历年间,“陕西织造羊绒七万四千有奇”[10],充分展现了这一时期陕西毛织业的发达。陕北又是有名的牧羊区,故织造的毛织品种类应有很多。清代陕北牧民的牲畜饲养规模有显著扩张,各县百姓多以牧羊为业。如肤施县(今陕西延安),“民间除饲猪牧羊之外,别无营运”。安定县,“县民除力农外,牧羊、挖炭为生”。定边县,“利于畜牧”[11]。如此广泛地饲养羊群,充分保障了皮毛原料供应,有利于毛纺织业的发展。
关于陕北的羊毛产量与织作的产品,乾隆《延长县志》中有载:“其羊于四月、九月刮剪绒毛二次,大者可四两,小亦得二两,聚则鬻之,时时或觅匠弹绒作帽杆毡,又合线织毯,为腰带、脚缠。”[12]织匠们利用畜毛可制成毡毯等产品,按照颜色、质量的不同,又可分为不同种类:白色是棉毡,黑色是沙毡,羊绒可为绒毡。羊毛织成的各种生活用品,满足了陕北百姓日常所需。田培栋指出:“伴随畜牧业的发展而陕北的毛纺业、皮毛手工业也有兴起,本地人能制作各种皮服,如定边县能加工白羊羔、黑羊羔、羊裘、狐皮等。还能造毛毡、绒毡、牛皮绳等。又能纺羊毛线,织成口袋、驮包、毛褐等品。”[13]上述情况表明,毛纺织品已经成为清代陕北地区的大宗手工产品之一。
(三)陕北地区的丝织业
丝织业方面,明朝官府曾在陕北地区征收丝绢,后由于自然条件日渐恶劣,加之明清之际的战乱,使陕北的丝织业遭受严重破坏。直至清初,本地区丝织业发展依旧十分缓慢。乾隆朝,在地方官员的大力推广下,陕北丝织业逐渐取得进步。这一时期,宜川县已有养蚕缫丝的记载:“宜川民渐知种桑果,兴蚕事,又时置机杼,习纺绩,衣食之资,视前稍赖焉。”[14]百姓增加了生计来源,减少了因农业减产造成衣食无着的隐患。
康乾时期,出生于关中地区的著名农学家杨屾,其一生致力于陕西丝织业的恢复与推广。他曾批驳西北不宜植桑养蚕的传言,并指出:“邠、岐俱属秦地,先世桑蚕,载在篇什可考,岂宜于古而不及今与?”[15]为获取支持,他栽培桑树开展实验,并购置蚕种、缫丝器具,历经多年努力,成功织造出丝绸。乾隆六年(1741),他上书陕西当局,要求推广蚕业,得到时任陕西巡抚陈宏谋的欣赏与重用。陈宏谋要求各地认真传授丝织技艺,各县也根据实际情况发展丝织业。如宜川县,“屡经督抚宪刊示劝谕,邑令复钞录《蚕桑辑略》、《蚕政编》等书,分给各里,并传示丝车,俾各照造供用,近来渐知仿效”[16]。依笔者从清代陕西方志中所见,清初陕北的丝织业仍然较为落后,产地也并不广泛。然至乾隆朝,仅养蚕缫丝的地区就有延安之宜川、延长、延川,绥德之清涧以及葭州(今陕西佳县)等地,这与官府大力推广传播丝织技术密切相关。
为进一步推广养蚕缫丝之法,杨屾在《豳风广义》的《养野蚕法》《纺野茧法》等篇章中详细论述了饲蚕植桑的方法。他在书中提出的养蚕步骤如下:首先,为了提高蚕的存活率,要保证养蚕的环境温度适宜。在立春日将蚕茧平铺,放入筐内,随后紧闭门窗,昼夜烧火,使室内保持温暖。四十日后,茧蛹羽化成蛾。而后自辰时始,让雌、雄蛾交配,申时摘掉雄蛾,用竹筐盖住雌蛾,等待产卵。三五日后,将竹筐悬挂于干净的室内。待桑树叶长到一寸有余,立即在室内烧火,升高室温,五六日后,卵便可孵化为幼蚕。
其次,在桑叶完全成长前,为妥善安置幼蚕,要放于筐中,并将筐放置在水渠中间,同时筐底用石块垫起,防止沾水伤蚕。在筐周围插上嫩叶,幼蚕出筐后会自觉爬于叶上,日夜食用,以满足营养所需。同时,养蚕人要等待树叶和后续幼虫的长成。初生的蚕虫十分虚弱,对气候、营养等都有很高的要求,幼虫若处于不适宜的生长环境下会很容易夭折,因此嫩叶要经常更换,保证幼蚕有新鲜饲料。农民还要手持弹弓、鸟枪轮流防守,保护幼蚕。当阴坡青㭎树上长出树叶时,方可转移至树上饲养。当然,也可以连带嫩叶置于树上。待树叶吃尽时,剪下树枝,再将幼蚕转移到有叶的树上放养,如此循环往复。
关于幼蚕的生长期,杨屾强调槲蚕是三眠三起,眠时不可移动,抵抗性强,可耐西北风寒,但怕绵绵细雨。春季的这批蚕蛹生长到夏至时节,蚕在树上结茧,摘下平铺、保温,数日即出蛾,继续交配生卵,第二批一如前法。白露后又结茧,可采收贮藏。此茧要到次年立春,蛾出后方可缲丝,第三批依旧如此。[17]
实际上,缫丝时须位于水气充沛之地,以陕北的自然环境而言养蚕并不容易。虽经官府大力倡导,陕北各县的养蚕规模呈现出扩大趋势,产量也有所提高,蚕丝质量却远不如江南等地。如延长县百姓虽习得植桑养蚕之法,但桑树“荣迟枯早,清明后始发叶,叶亦不长茂,芒种后民间采以饲蚕吐丝,劲而少润”“时有晋人购收之,本地间织为绢,白黄色颇细,然多做酒帘或以本色裁衫,男女俱着,若染制袍套,绝少”[18]。陕北蚕丝不润,产品加工也较为粗糙,长期来看,不利于外销。
由于缺乏相关数据资料,笔者无法得知清前期陕北各州县纺织品的织造、销售数额。但随着西北边疆逐步稳定,社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陕北地区纺织行业的日渐发展是有目共睹的。
此外,陕北部分地区有麻的种植。如米脂县,“苎麻,可有为绳索”[19],延长县,“亦产麻……枝长可绩作绳索或成稀眼口袋布”[20]。工匠用麻可制成绳索、口袋、衣物等产品,由于麻的种植在陕北地区分布不广、使用范围有限,故麻织品的生产数量不多。
二 关中地区的纺织业
清代关中地区的纺织业主要有棉纺织、丝纺织、毛纺织与麻纺织,其中棉纺织业发展较快,表现为棉花种植区域进一步扩大、棉布产量也有明显提高。丝织业得益于官府的鼓励政策而有显著进步,织匠能够生产出秦缎、秦绸、秦绢等多种丝织品,一些丝绸也因质地优良,每年都可作为贡品上贡京师。毛纺织的加工制造也拥有一定规模。麻、葛等可用于织造,或作布,或编织,各县均有生产,分布较为广泛。
(一)关中地区的棉纺织业
清代关中地区的棉纺织业发展迅速。该地区气候环境优越,且地处冲积平原,沿渭河流域的地区土壤肥沃,十分适宜棉花的种植。据统计,清中叶关中43州县中有34个产棉,占比高达近80%。相较之下,陕南次之,有17个;陕北最少,仅有10县产棉。无论是从数量或地区分布来看,关中地区的棉布生产都占有较大优势。
雍正时期,关中已有百姓开办纺织作坊,作坊内的工匠依靠纺纱织布维持生计。如华州,“柳子镇王宿庄善织作大布”[21]。这里的大布是指宽幅的棉制土布,该布原料成本低廉,裁制成的衣物宽松透气,适宜百姓日常穿着。随着织布技艺日益成熟,关中所产布匹质量也有所提高,产品已可远销外省。至乾隆朝,三原县的织布业已闻名遐迩,“城内东渠岸有水帕巷,乃昔日织纴之所,今乡间有之”“北乡屯王、线马二村,皆业线,发甘肃通省,亦发山西,其利颇厚,故二村人率俯仰有资,邻近村应亦多为之”[22]。
官府鼓励民间广植木棉,是清代关中棉纺织业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乾隆十年(1745),陈宏谋颁布《历巡乡村兴除适宜檄》云:“木棉一项,其利甚广。陕省宜种木棉之地更多,亦须分别种植。或初种未能即为长茂,渐次熟习,必有成效,既成之后,士民衣食永有赖矣。”[23]此后,关中地区的棉纺织业得到进一步发展。一些地区受棉织的影响,社会风俗也为之转变。例如蓝田县百姓在长期纺纱织布的习惯下逐渐形成了“婚娅中以不能自织为耻”[24]的风气,新婚妇女要懂得如何织作,不然不被尊重,这绝非个例。对于贫苦家庭来说,若不自织,则需从集市上购买布匹,这势必会成为沉重的家庭负担。如清人卢坤记有:长武县,“民间所用之布,皆系商人购买而来,价值昂贵,八口之家,每岁买布,即须数十千文,故户鲜素封,室多贫窭。”[25]倘若家庭学会自织,不但能够节省购买布匹的开支,还会带来较为丰厚的利润。据道光《大荔县志》载:
贫家妇女,贷棉二斤纺之,可得线三十两,织之可成布三丈余。以所成之布易棉四斤,除归还所贷之二斤外,是赢棉二斤矣。以此二斤纺之织之,又易棉四斤,此四斤纺之织之。又易棉八斤……棉布相易,生生不已。谓之翻纺,故四五口之家,可终岁不买布而着衣不尽。[26]
妇女织造棉布,满足了自家使用,亦可拿到市场上出售,以增加家庭收入。大多数家庭为减轻经济负担,都会尝试自织,即使质量不佳,若能蔽体也可接受。如乾隆时期,耀州百姓“近又能种木棉,事纺织。然为布无多,不能出村落”[27]。耀州百姓从事棉布织造,虽产量不高,然为减少家庭开支,却也坚持自织,可见这已成为关中棉纺织业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关中织布业较为发达的地区,产品主要销往甘肃、陕北等地。
织匠在织成棉布后,会将棉布送至染坊染色。染匠们主要利用植物染料染色。如渭南县,“大蓝作色、红花作色、槐子作色”[28],醴泉(今陕西礼泉县)、陇州也产红花。三原县,“红花,西安府境内皆有,……近皆贩自豫蜀”[29],可见三原地区的染布行业已拥有一定规模。这些染料在关中各地多有出产,染匠在给棉布染色后,增加了产品的美观,便于售卖。
(二)关中地区的丝织业
清代关中地区的丝织业承自明代而又有所发展。据顺治《邠州志·帛属》所载:明代邠州地区,“蚕丝间有事者,绵亦少种。计其自供,十不逮二三。贸易于市者,皆贩自他处。价值低昂,贫者苦之”[30]。可见这一时期邠州等地的丝织行业发展规模较小,从事丝织的工匠并不多。而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所修《直隶邠州志》中已不见此种表述,这可能是邠州地区丝织业较明代有所发展的反映。
清代陕西方志中对关中各地的丝织业发展情况记载颇多。如康熙时,朝邑县、蒲城县产“丝”,咸宁县产“缣”,另有“丝、布,近日女勤织纺逐处有之”[31]。乾隆时,大荔县可生产“绢”[32],华阴县植桑数,占当地榆柳数“十之二三”[33],颇具规模。醴泉县(今陕西礼泉县)产“绢、丝”,蒲城县产“绫”,同州府产有“绵绸”。从上述可知,自康熙至乾隆朝,关中丝织业的发展较为显著。
关中丝织业的进步亦同官府的鼓励政策密不可分。由于陈宏谋、杨屾等人的推行,养蚕缫丝业在凤翔、郿县等地蓬勃兴起。据陈宏谋统计,乾隆十一年(1746),郿县蚕茧“可得八九十万(斤),统计可织绸一千余丈”。至乾隆十六年(1751),陈宏谋云:
近年以来,省城设立蚕局,买桑养蚕,买茧缫丝。凤翔等处,亦多设局养蚕,诱民兴利,民间效法,渐知养蚕,各处出丝不少。省城织局,招集南方机匠,织成秦缎、秦斗绸、秦线绸、秦绫、秦缣、秦纱,年年供进贡之用。近已通行远近,本地民人学习,皆能织各色绸缎。[34]
由此可知,乾隆时期关中绸缎精美无比,已可做上供之用。同时,为弥补技巧上的不足,官府另从南方招募丝匠来陕传授丝织技艺,本地织匠观摩学习后,提高了仿制缎匹的质量。
(三)关中地区的毛织业
毛织品是清代关中地区重要的手工产品之一。从关中生产毛织品的有利条件上看,首先,关中牧羊业较为发达。康熙《陇州志·物产》中即有“羊”一项[35],关中牧民饲养一种被称为“同羊”的品种。该羊肉质、毛质俱佳,是陕西的优秀羊种,它广泛饲养于大荔、朝邑、华州、渭南等地。《豳风广义》中记有这种羊“甚大,供馔又胜诸羊”[36]。发达的养羊业为关中毛纺织业提供了充足的生产原料。其次,水质较好、交通便捷。由于关中毗邻洛河,河流水质好,适宜加工毛皮,加之该地区是联系西北、西南的重要孔道,因此也成为货品西运的集散地,是重要的毛皮加工场所。
这一时期,关中百姓家中织造毡毯已十分普遍。康熙《陇州志》、《凤翔县志》,雍正《扶风县志》、《郿县志》等皆记载本地货类有“毡”[37]一项。至乾隆朝,《凤翔府志》记录了府内8县货属中均有“毡”[38]的生产。汧阳县有“羊绒、毡、皮革、羔羊皮”[39],郃阳县的“毡”[40]也比较出名。除上述地区外,关中各县也几乎都有织造毛毡的记录。
(四)关中地区的麻、葛织造业
麻布、葛布是我国古代较早的纺织品种类。麻布是以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等各种麻类植物纤维制成的一种布料。利用麻制成的衣物具有透气清爽、柔软舒适、耐洗、耐晒、耐腐蚀的特点,适宜夏季穿着。葛布也适宜裁制夏季衣物。二者的原料种植区域迥异,葛主要分布于山区,麻多栽种于平原地带。
清代关中的麻、葛种植区域较广。据方志记载:华州,“麻、椵皮作缰羁鞋履”[41]。麟游县,“葛可为布”[42]。渭南县,“麻作绳”[43]。华阴县,“大麻,麻其缕可为布,俗止作孝服孝冠用;葛,可为绤(粗葛布)”[44]。盩厔县(今陕西周至县),“桑、麻、布帛以为衣”[45]。扶风、咸阳、汧阳(今陕西千阳县)、郿县(今陕西眉县)、陇州(今陕西陇县)等地产麻,兴平产葛。足见这一时期关中地区的麻、葛纺织业规模不小。
三 陕南地区的纺织业
清代陕南地区的纺织业主要包括棉纺织、丝纺织、麻纺织与葛纺织。陕南的棉纺织业发展较早,康熙时已有记载,乾隆以后规模日益扩大。丝织业在陕南地区得到大力推广,一些丝绸品种颇有名气。麻、葛织布业也拥有一定规模,在商州地区,葛布加工比较有名,且技术水平较高。
(一)陕南地区的棉纺织业
清代陕南地区随着社会经济得到发展,棉花种植规模逐步扩大,带动了棉纺织业的进步。康熙时期,汉中、兴安两府已有植棉。康熙之后,流入陕南的移民增多,增加了植棉的劳动力,扩大了棉花种植区域。受自然条件限制,陕南的棉花栽种大多位于河谷平原与向阳低坡。如镇安县“木棉,宜于向阳之地”[46],山中因地形原因不宜栽种棉花,而位于汉中盆地的南郑、城固等县的产棉量相对较多。
不过,木棉种植业的兴盛并非代表棉布织造业也实现了同步发展。汉中知府严如熤曾记录了汉中地区纺织业的发展情况:“近年,汉南知种木棉,秋收之时白英满畦,亦兴利之一端,无如只将棉花卖钱,间有一二间纺线向市贸易,并不纺织成布。”[47]由此可知,汉中百姓多销售棉花等原料,而非织成布匹出售,表明嘉庆初汉中百姓尚未熟练掌握棉布纺织技艺。
随后,严如熤为促进陕南的棉布织造与加工,特地从江南地区引进先进的棉纺织工具与技术,“现在弹经、纺车、纱马、捖床、机床需用什物,均由南方带来。本地匠人亦能照式造作。……如有需用弹经、纺车、纱马、捖床等式,着乡地向府署请领”[48]。在官府的大力倡导下,原来一些不产棉花或产棉甚少,花布主要靠外地接济的州县,在植棉与纺织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49]道光时,宁陕厅(今陕西宁陕县)百姓“纺棉绩麻,人人能之”[50],棉布织造已十分普遍,充分表明了严如熤推广植棉织布的决策是成功的。
在棉布的染色加工上,陕南地区产有多种植物染料。如西乡县,“小蓝,滤汁为靛可以染青;花,色鲜红染采甚佳”[51],这里的“花”应当是关中与陕北地区都有种植的红花,该染料经过蒸煮加工,可将棉布染红,是陕南地区常见的植物染料。城固、洋县植有姜黄,可染黄色。紫草和茜草也有一定规模的种植,可染紫色。
清代陕南地区的棉纺织业在嘉庆之前并未出现大规模发展的迹象,原因是多方面的。例如棉花的种植面积有限、棉布的纺织技术落后等。不过,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陕南每年都要从湖北各县收购大量的棉布,“从湖北的汉阳府、黄州府、德安府、安陆府运入大批的土布。又要从汉口运进一定数量的机织布,供本地区人民穿衣”[52]。长期依靠外地输入的布匹来满足本地消费市场,冲击了当地棉布加工业的发展,这也是陕南布匹织造长期不发达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陕南地区的丝织业
清代陕南地区的丝织业较为发达,这一成果与官府积极鼓励养蚕植桑的政策密不可分。清代陕南官员大力推行植桑养蚕的措施,促进了民间缫丝业的发展。康熙三十二年(1693),汉中知府滕天绶教民桑蚕,他亲撰《劝民栽桑示并歌》,劝勉百姓种桑植果、广辟财源,并以栽桑之数定民户奖赏等次与官吏政绩之优劣。洋县县令邹溶严格遵照政令,使“二年之间,共劝栽桑一万二千二百余株。嗣后犹岁岁督劝不已,年年增益。今汉南九署,蚕桑大举,独洋县最盛而民富,皆邹溶首倡之力也……今汉中一岁所出之丝,其利不下数十万金,岂非哲人开导之力乎”[53]。康熙中,山东人刘棨任宁羌知州。他考察州内多槲叶,宜养山蚕,然却无人饲养,遂返回家乡雇人来此传授技艺,“织成茧绸,甚为匀细,到处流行,名曰刘公绸”[54]。可以说,陕南地区的丝织业在康熙时已有显著发展。究其原因,首先得益于官府的重视程度较高,其次是百姓积极配合。由此,陕南丝织业较陕北与关中地区发展更早、速度更快,可谓占尽先机。
乾隆时期,陕南的丝织技术得到进一步推广。乾隆九年(1744),陈宏谋始任陕西巡抚,继续推行桑蚕养殖的政策。为加快养蚕缫丝技术的传播,他“募江浙善育蚕者,导民蚕,久之利渐著”[55]。各地官员也纷纷响应政策,发展本地植桑业。至乾隆十一年(1746),“通省增植桑树已及数十万株”[56]。宁羌州的丝织业,曾因刘棨调离有一段时间的衰落,然受益于官府持续的倡导与资助工本,不久,“宁羌则悉取槲叶,放养山蚕,织成茧绸”[57],以致“所得茧绸,比前较多”[58],丝织品生产规模较过去更大。发展至道光年间,宁羌丝绸“贩行川广,获利己属不赀”[59],成品畅销省外。
嘉庆十三年(1808),汉阴厅抚民通判钱鹤年鼓励山民养蚕。他从湖州引进蚕种,在汉阴全面推广养蚕之法,教民“取丝、织绸、作绵、做线”,尤以厅属南、北二乡成效显著。北乡有一妇女,乃“北乡周代朝之母马氏,饲蚕、抽茧、织缣、织素,颇得湖州之法”。钱鹤年遂以马氏为例,鼓励乡民养蚕。久之,汉阴厅百姓“饲蚕取丝,岁入甚厚”“自此民竞树桑,地无旷土矣”[60],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不难看出,地方官员积极倡导百姓植桑养蚕,该行为极大地发展了陕南丝织业。
从陕南各府的丝织业发展情况来看,陕南数府中以汉中府的丝织业发展较快。康熙时,洋县已有“水丝、火丝、缣”[61]等产品。雍正时,汉中物产记有缣类等丝织品。嘉庆时,固县之绢、洋县之丝以及宁羌的缣绸颇负盛名[62],这些产品也都有对外出售。
兴安府的丝织业发展水平较汉中次之,但也颇具特点。平利、汉阴两县发展蚕桑饲养业较早。至乾隆朝,平利已然形成了“妇女近时渐习蚕桑、纺织之事,民间婚娶多以布匹为礼”[63]的社会风气。乾隆三十六年(1765),汉阴知县郝敬修教民养蚕、取丝织绸。彼时汉阴乡民“竞养山蚕,收茧织绸,衣被甚广,颇兴蚕桑之利”[64]。至嘉庆朝,兴安知府叶世倬于洋县、城固、宁羌、平利、汉阴等地劝民养蚕,希冀进一步扩大丝织业的发展规模。紫阳县的桑蚕业发展较晚,光绪后方才发迹。
商州地区的丝织业发展不如汉中与兴安两地。商州地处陕西东南,位置偏僻,山区众多,据方志载:“(商州)地处山陬,风高气寒,不甚宜蚕。”[65]因山中有槲、橡、青㭎等树,可养山蚕,故曾有镇安妇女学习桑蚕之事,她们尝试柞丝成茧后纺成丝,以备作衣线用。除镇安县外,它处未见丝织业的相关记载,且镇安丝绸仅供本地,不贩售外乡,由此可见商州丝织业并不发达。
(三)陕南地区的麻、葛织造业
清代陕南地区的麻、葛原料分布广泛,各府皆有种植,主要用于织布、编绳、制鞋,这一点与关中地区相似。据方志所载,陕南生产麻、葛的地区主要有:汉中府西乡县产葛麻,可织“葛布,出法宝制极精致”[66]。宁羌州所产“布,有平机布、高机布、葛布(麻布)数种”[67]。兴安府白河县产“葛、苧麻”[68],商州镇安县有“黄麻,皮可作绳……葛,取其藤以代绳用”[69]。山阳县,“衣服布帛为主,虽素封之家,不过冬一裘夏一葛,其余则麻鞋布巾”[70]。陕南南郑县所产葛布,尤享盛名。《续修汉南郡志·物产门》中也曾列有“葛布”一项,可见清代陕南的葛布业是较为兴盛的。
商州的葛布加工很有名,乾隆《直隶商州志》中记有商地的葛布生产工艺:
葛作布法:夏秋间,俟梗条长足未枯之时,采取置水中浸透捞出,先以石滚碾之,如打场者然,再入水浸洗,去青黑浮皮,然后以木槌轻轻敲击,间以蹂躏,屡敲屡揉,以极熟如丝为度。仍置长流活水河中,漂洗极净,晾干,先细细分之,去其杂乱、成结、无用者后,绩之如线,再上纺车摇成,可以织矣,其织葛机杼亦如织棉布者无异,宽窄粗细由人。但有经纬俱葛者,亦有以麻为经以葛为纬者,有本色生葛者,亦有染色煮熟者,要皆用纯葛,而本色者为佳,以上治法,不过指其大略,其微细不能备哉,闻商之民,亦有用葛煮治打绳结鞋以代麻者,即此类而推之,可知织布之法矣。[71]
由上述可见,商州百姓利用葛、麻制成布匹的技艺已相当成熟。工匠在织造葛布时,要挑选合适的日期前去采葛,采集时需仔细辨别葛的质量,以纯色无染的葛品为佳。从土壤中采集的葛需浸水清洗,捞出后用滚石碾压,然后以木槌击打,收拾干净后晾干,整理顺丝即可上机织造。若要染色,则需投入锅中煮沸。织布时可全用葛,亦可以麻为经线、葛为纬线交叉制成,工匠制造的成品种类也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