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与其作品的经典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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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经典化的两极

经典化研究的起点与终点是什么?经典化是否有终点?厘清这些问题,对经典化研究具有方向性意义。

一 已有经典化两极的观点

早在2005年,童庆炳先生在《经典的解构与重建——〈红楼梦〉、“红学”和文学经典化问题》中指出:“著作的艺术品质”和“文本接受”是文学经典化的两极,艺术品质以多元的召唤结构,向各种研究视野敞开,由此形成两极的对接。他认为,“在文学经典化问题上,充分理解这两极及其连接是十分重要的”[7]。由其对《红楼梦》的分析,如艺术描写的重大突破、言情小说模式的重大突破、典型、意境和意象的同时并现、汉语白话的成熟形态等,可知其所谓的“艺术品质”,主要指写作艺术的突破性成就与内容意蕴的丰富性。童先生对《红楼梦》艺术品质的分析意味着经典化研究的起点是作品的艺术品质,而非首先或全部在读者的接受。这一观点不仅是对以权力作用、意识形态等单一视野研究文学经典化问题的纠偏,同时也是对经典化研究以读者接受为重而致作品研究与经典化过程研究脱节现象的纠偏,对中国文学的经典化研究具有重要的方向指引作用。

随后,童先生又在《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一文中对“经典化”的内涵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理论阐发。他提出文学经典建构的六个要素,即:(1)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2)文学作品的可阐释空间;(3)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变动;(4)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5)特定时期读者的期待视野;(6)发现人(赞助人)。前两项是文学作品的内部因素,中间两项属于文学作品经典化的外部因素,后两项是内部和外部的连接者,没有这两项,任何文学经典的建构都是不可能的。

在有关经典化的两极因素与连接因素的论述方面,童先生这篇文章似与前一篇有很大不同,但细读童先生原文,发现他认为意识形态、文化权力等并不能直接对文学作品施加影响,而是借助于读者接受的折射来影响其经典化,这就意味着读者接受仍然是除了作品自身经典性因素之外的决定性因素,此正如作者所言,“意识形态和诗学必须与读者商兑成功之后,文学经典才可能靠读者的充满热情的阅读和再创造活动而流行起来”[8]。对于影响文学经典化的基本因素,陈定家认为教育的作用是不容忽略的,他说,“教育,也许只有教育,对经典化的作用是怎样评价也不会过高的”[9]。但教育对文学经典化的影响也只有通过读者的接受才能完成,因此,它仍然属于外部的他律因素。

因此,再看童先生的观点,其实(1)(2)即其前一篇所讲作品的艺术品质;(5)所指期待视野并不能独存,所以(5)(6)即前一篇所讲文本接受,只是强调了读者中的发现者;(3)(4)虽然属于外部因素,但除了特殊的意识形态、政治权力的强力干涉外,一般情况下,意识形态、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等,只有内化为读者的阅读前见,才会发生作用,所以所谓的他律,很大程度上,仍是来自读者的自律。因此,艺术品质、文本接受仍是经典化的两极。由于艺术品质是内化于作品中的,因而确切地说,是作品、文本接受为经典化的两极。童先生前后两文关于经典化的观点基本一致,只是后文所论更为具体。

童先生的研究具有积极的方向性意义,但诚如詹福瑞先生所言,“当然也有从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两个方面来探讨经典建构的文章,如童庆炳先生的《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一文,但是响应者寥寥。可见经典的争论,主要还是受了西方后现代的影响,关注经典形成的权力因素,并且以重建经典的理论占了上风”[10]

二 对已有经典化两极观的疑问

不过,童先生关于“经典化的两极”的观点还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

首先,作为经典化一极的“作品的艺术品质”是不是经典化研究的起点呢?一方面,作品的艺术品质是抽象的,它必须依托于作品才能存在,不能脱离作品去谈艺术品质;另一方面,据童先生所言,作品的艺术品质主要指其突破性艺术成就及思想内蕴的丰富性,而“突破”是相对于已有作品的成就言的,对作品突破性与丰富性的论定无法脱离参照作品体系的比照;再一方面,作品是作家创作出来的,但任何作家的创作都要以对传统的学习为起点,因而任何作品的创作者既是作者,又是读者,内化于作品中的作家的阅读前见亦是作品构成的有机组成部分,与作品可能的突破性成就密不可分。由此来看,仅仅言“作品的艺术品质”为经典化的一个极点,似乎有些狭隘,而笼统地说作品是经典化的一个极点,也比较模糊。笔者认为,作品是经典化的一个极点,但作为经典化研究起点的作品,应包括作者的前见、融会贯通的创造性、新传统的开创等内容,关于这一点,后文有详细的论述。

其次,“两极”的说法在学理上是否严谨?因为读者是时空变化中的存在,读者的时空延续性必然意味着与作品相对的这个极点是不断延伸变化的,但“极点”这一概念本身意味着稳定性,如南北两极的极点,而读者接受则是过程性的、充满变化的活动,因此读者接受作为极点这一说法就有了逻辑上的矛盾。而以读者为经典化之一极的观点必然导致在实际研究中,视作家作品的经典化研究为一无休止的过程,中国古代文学的经典化研究中有不少这样的研究,即是例证。

三 对经典化两极的辨析

既然变动的读者接受无法成为稳定的极点,那么,与作品这一极点相对应的极点应该是什么?这里结合童庆炳与刘象愚二先生的观点进行论证。刘先生认为经典的生成由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共同作用而成,外部因素具有经典或大师地位的学者或批评家的肯定、读者的阅读与判断,内部因素则是经典的本质特征,即经典性,如内涵的丰富性、实质上的创造性、时空的跨越性和无限的可读性等。[11]刘先生的观点仍有可探讨处:由于经典性是对经典内在属性的概括,因此,在作品成为经典之前,时空的跨越性、无限的可读性尚无从谈起,因此经典生成的内部因素应该是作品内涵的丰富性、实质上的创造性,这正是童先生所言的艺术品质。艺术品质与读者的相互作用(即刘先生所言的内外因素的相互作用)促使作品走向经典,而成为经典的作品才具有永恒性与无限的开放性。当然,前文已经指出童先生所言“艺术的品质”作为经典化的一极有其狭隘性,我们把包括作者前见、融会贯通的创造性、新传统的开创等内容的作品作为经典化的起点,因此经典化的两极应是“作品—经典”。由作品走向经典的整个过程,就是经典化,连接经典化两极的则是一代代变动的读者,外在因素的影响往往通过作用于读者而发生。

经典的生成,是作品成为经典的过程,它并非经典本身。作品在成为经典之前,只能说它具备潜在的经典性,所谓时空的跨越性和无限的可读性,这是经典的属性,未必是作品的属性,而经典的读者接受与作品经典化过程中的读者接受应有一定的差异。因此,从作品到经典之间的过程才是经典化过程,是作品的读者接受过程,而经典确立之后的读者接受是对经典的接受,二者并不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