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隋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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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河朔烽烟试新锋

武德三年孟夏,赵州城的冶铁坊内,炭火映红了二十七个匠人的脸。苏寒握着半片从波斯商队缴获的火铳残件,铜制的击发装置已严重锈蚀,却仍能看出簧片与燧石的巧妙结构。他转头对老匠师李翁道:“胡商称此物为‘火矛’,咱们按《天工开物》的‘锻铜法’,试试用熟铜打造簧片。”

李翁接过残件,手指抚过凹凸的纹路:“大人,这簧片需能反复弹压,怕是要用‘百炼法’锻打七次。”苏寒点头,目光落在冶铁坊角落的“神火灶”——这是他参照《武经总要》改良的耐火砖灶,可将炉温提升至寻常熔炉的两倍。“先炼三斤精铜,加入一成锡料,韧性会更好。”

正说话间,赵郡李氏的管家匆匆入内,手中捧着雕花漆盒:“苏大人,我家老族长邀您明日赴宴,说是有‘河朔民生’相商。”苏寒心中一紧——自他在河北推行“新均田令”,收编门阀隐田充实军器监,赵郡李氏等世家的不满已渐露端倪。

次日,李氏庄园的宴客厅里,檀香缭绕。老族长李崇晦举起青铜酒爵:“听闻大人在冶铁坊造‘神火铳’,老朽虽不懂兵器,却闻‘兵者,国之大事’,河北初定,民心未稳,是否该缓一缓?”话里话外,皆是对军器监壮大的忌惮。

苏寒放下酒盏,取出《军器监造作簿》:“老族长请看,冶铁坊七成工匠在打制农具,三成造兵器。”他指向竹简上的“曲辕犁三千具,神火铳五十支”,“如今突厥压境,若不早作准备,河北百姓又要遭兵燹之苦。”

李崇晦盯着“神火铳”三字,忽然笑道:“大人博闻强识,可知《周礼》有云‘匠人营国,分工有叙’?兵器制造,向来是官府禁脔,如今让寒门匠人参与,怕是不合祖制吧?”这话暗藏机锋,直指苏寒打破门阀对工匠的垄断。

苏寒早知会有此问,从容道:“昔年曹操屯田,亦让军士兼习冶铁;如今我朝要立河北,正需‘不拘一格用人才’。”他故意提起《后汉书》中的“杜诗水排”,“光武帝时,南阳太守杜诗造水排,铸器‘用力少,见功多’,如今我等不过效仿先贤。”

宴席不欢而散。当晚,苏寒在军器监的油灯下查看新制的燧发枪雏形:枪管用百炼钢锻打而成,长二尺三寸,重五斤四两,击发装置仿照波斯火铳,却将簧片改为铜制,燧石取自太行山脉的火石矿。他亲自试射,铅弹在二十步外穿透榆木板,却因枪管不够光滑,弹道略有偏移。

“大人,长安传来密信。”亲卫递上蜡丸,苏寒借火光读罢,心头一沉——李渊在信中提及“山东士族屡言‘河朔军器过盛’”,虽未明言,但猜忌之意已显。他忽然想起在晋阳时,裴寂等老臣对新制的抵触,深知技术革新从来不是单纯的匠作之事。

五月,突厥始毕可汗的两万铁骑突袭定州,前锋距赵州仅百里。苏寒当机立断,命人将二十支试造的燧发枪送往定州城头,同时调拨五门尚未完全成型的红衣火炮——说是“火炮”,实则是加厚的熟铁短管,可装填碎铁与硝磺混合物,以艾绒点火。

“大人,这铁管试过三次,两次炸膛。”匠人王九斤跪在炮前,额头沁汗。苏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战场就是试金石,把炮身再裹三层湿牛皮,炸膛也能减伤。”他转向校尉:“切记,只在敌骑近身时点火,打完就撤。”

定州城墙上,突厥骑兵的弯刀在阳光下闪光。当他们进入百步射程,唐军弩手率先齐射,改良后的弩机射速比寻常快三成,压制住敌骑冲锋。待突厥人逼近五十步,苏寒亲自点燃首门红衣火炮的艾绒绳——“轰”的一声,铁管剧烈震动,碎铁砂夹杂着燃烧的硝磺喷向敌阵,前排骑兵连人带马被掀翻,焦臭味弥漫战场。

“天神降火!”突厥士卒惊恐万状,始毕可汗的战马受惊直立,他看见城头上那些黑黢黢的铁管正在冒烟,浓烟中隐约可见“唐”字大旗。更让他心惊的是,唐军士卒手中竟有能连续击发的短枪,铅弹精准度远超弓箭,二十步内例无虚发。

首战击退突厥后,苏寒立即命人回收炸膛的火炮残件,连夜分析改进。他让匠人在炮尾增设“火门盖”,用铜片遮挡火星,又在枪管内壁刻上螺旋纹路——这是从胡商口中听闻的“膛线”概念,虽不完整,却让弹丸飞行更稳定。

与此同时,赵郡李氏的动作也越来越明显。他们暗中联络长安的裴寂一党,弹劾苏寒“私造违禁兵器,聚敛河北匠人”,甚至造谣“神火铳是‘妖术’,必遭天谴”。李渊的第二封密信到来时,苏寒正在调试新制的燧发枪瞄准装置,信中语气已显冷淡:“卿在河北,务要‘动静有常,举止合法’。”

苏寒明白,必须给世家一个台阶下。他亲自拜访李崇晦,送上新制的“神火铳零件图”:“老族长,此枪零件可由贵府的铜坊代工,锻铜技艺,还需仰仗河北世族。”李崇晦盯着图纸上的簧片结构,眼中闪过惊讶——这意味着军器监将部分核心部件交给世家,变相承认他们的地位。

“大人胸襟,老朽佩服。”李崇晦的态度终于软化,“但望军器监能留些位置给士族子弟,也好让他们习‘君子六艺’之外的‘奇技淫巧’。”苏寒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的目的:让世家参与,既消弭猜忌,又能借助他们的资源。

七月,改良后的红衣火炮正式成型:炮身用“失蜡法”铸造,内壁光滑,炮尾设可更换的子铳,装填速度提升一倍。苏寒将首门火炮命名为“定北一号”,炮身上刻着“武德三年夏,赵郡李氏与军器监共造”——这行字,既是技术的勋章,也是政治的妥协。

深秋,当突厥人再次南下时,赵州城外已列阵二十门红衣火炮,炮口昂然指向北方。苏寒站在军旗下,看着阳光下闪烁的炮身,忽然想起在浙大读博时,导师说过的话:“历史的进步,从来都是妥协与突破的共生。”

他摸了摸腰间的燧发枪,金属的凉意提醒着他:在这个没有高科技的时代,每一项创新都需披荆斩棘,既要对抗外敌,也要化解内忧。当“定北一号”的炮声第一次在河朔大地响起,惊飞的不仅是突厥的雄鹰,更是千年门阀对技术的垄断,以及皇权对新生力量的猜疑。

武德三年的冬天即将来临,苏寒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长安的朝堂上,裴寂等人的弹劾不会停止;河北的世族们,对军器监的监视也不会放松。但他更清楚,当燧发枪的铅弹、红衣火炮的火光,与百姓手中的户籍简册、田亩契约交相辉映时,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在妥协与突破中悄然开启。

冶铁坊的炉火通宵不熄,匠人们的锤音混着北风,在河朔平原上回荡。苏寒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这火光映亮的,不只是眼前的兵器,更是无数寒门匠人的希望,以及一个即将破晓的、属于知识与创新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