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回宫封赏
一、朱门噬月
宫道两侧的鎏金蟠龙柱映着残阳,似百条赤蟒盘踞噬天。
婉昭踩着织金翟鸟纹轿毯。华丽的锦缎长裙。头戴凤冠,珠翠摇曳。十二幅湘裙扫过青砖,窸窣声如蛇信舔舐耳膜。
皇帝执起她腕间玉佩时,烛火恰被穿堂风掐得摇晃,裂痕中的血丝在玉面游走,恍如活物钻入血脉。
皇帝瞳孔骤缩,却强作镇定道:“此玉随你流落民间受苦,裂痕恰显风骨。”
群臣纷纷跪拜,恭迎嫡公主回归。
“封平月公主,赐听云宫。”这封号从他唇间吐出,带着药渣般的苦味。
婉昭垂首谢恩,瞥见龙袍袖口金线绣的蟒纹——与三年前屠门夜的血脚印如出一辙。
宴席上,西域葡萄美酒白玉杯,晕开一抹胭脂色。
婉如抚着蛇形银镯轻笑:“妹妹可知,宫里最忌赝品?”
鎏金护甲划过婉昭腕间旧疤,恰触到玉佩缝线。
听云宫的琉璃瓦积着薄雪,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叮咚,像谁在暗处数着流年。
婉昭摩挲着床榻雕花——云纹间藏着细小的刀痕,似被人生生剜去某个字。
“公主,该学奉茶礼了。”教引嬷嬷的声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婉昭故意失手打翻越窑青瓷盏,普洱热茶泼湿婉如裙裾。
指尖掠过银镯内侧时,癸未年的刻痕硌进皮肉,比她腕间旧疤还要灼人。
“江湖把戏?”婉如掐住她下颚,护甲陷进肌肤,“不如看看地窖里的把戏。”
话音未落,小太监福安捧着药箱踉跄撞进门,止血散撒了满地。
他袖口露出的烫疤,与婉昭给幼童治痈疮时烙的一般无二。
二、星谶血谶
老宫女蜷在废井边,白发间插着支褪色的绢花。
“贵妃娘娘……玉佩不该饮血啊!”她浑浊的眼珠突地暴睁,枯爪扯住婉昭衣襟。
“双鱼其实是一对,那条锁在了皇陵棺材里啦!”
更漏三声,巡夜人的灯笼游过夹道。
婉昭攥着新得的半块虎符拓片疾行,拓纹与听云宫床榻刀痕严丝合缝。
是夜,婉昭本是走迷了路,不巧遇上这个老宫女,看她疯疯癫癫,却像是知道宫中旧情。
婉昭按她指的路返回,似是好走多了,正寻思隔日再来询问。
转角忽闻呜咽声,老宫女已悬在梁上,绣鞋尖滴落的血在青砖汇成小洼——指甲缝里的胭脂红得妖异,正是婉如独用的西番莲色。
残月被蛛网分割成碎银,冷宫柏树投下的影子里,婉如的银镯反光如蛇目。
黑衣人袖口翻卷时,烧伤疤痕盘踞右臂,像条蜕皮失败的蟒。
可惜婉昭离得远,听不真切。但这烧伤婉昭可记得真切,日里梦里都记得,养父母的阴魂还没祭呢。
“当年火油没烧透这杂种。”婉昭簪头的珍珠忽地迸裂,顾珩从阴影中闪出,太监帽下露出半截纱布——科举放榜那日,他左肩中的毒箭创口都还未愈。
声响惊动了黑衣人,顾珩当刻暴露,面纱飘落,而黑衣人耳后也同时渗出血珠,戍七烙印在月光下忽的清晰可辨。
顾珩剑锋挑破其衣襟,怀中药瓶坠地碎裂,飘出的苦艾味与养母火焚那夜一模一样。
御花园的夜露浸透婉昭掌心,玉佩裂痕似是吸饱了水汽,竟隐隐发烫。
婉如在梅树后轻笑,银镯叩击枝干如敲更:“妹妹可知,荧惑星现世要死多少人?”
钦天监的铜仪在深宫转动,监正须发皆颤:“双鱼裂,则云旗卷……”
话音被帛裂声截断。
皇后将占卜纸塞入香炉,火舌蹿起时映亮她眼底癫狂:“她没出生时你还说我的亲女儿是膝下承欢的好命,怎么就来了妖祸!难道她是假的?”
更漏声里,婉昭将虎符拓片按在心口。
听云宫的铁马突然齐声狂响,惊起寒鸦蔽月,恍如十年前那场淹没哭喊的火雨。
不知是梦里还是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