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女落尘，意志重铸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香菱和沈清璃已走了一整夜。
两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沈清璃的绣花鞋早已磨破，双脚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她已哭干了眼泪，只是麻木地跟着香菱前行，手中紧握着父亲留下的玉佩，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小姐，前面就是我家了。“香菱指着远处山脚下的一处村落，声音嘶哑。
沈清璃抬头望去，只见薄雾笼罩下，几间茅草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田间。与京城繁华相比，这里简陋得不堪入目。她心中苦涩，却也明白此刻别无选择。
“香菱，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沈清璃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从今以后，沈清璃已死。“
香菱红了眼眶，点点头：“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就叫我林清吧。“沈清璃苦笑，“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两人踏入村子时，晨曦微露。农家已有炊烟升起，远处传来犬吠和公鸡啼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香菱，眼睛一亮。
“菱儿？真的是菱儿回来了？“老妇人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竹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香菱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中，失声痛哭。
沈清璃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昨夜的血光与火海仍在眼前晃动，父母的面容却已开始模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这位是...“香菱的母亲疑惑地看向沈清璃。
香菱急忙擦干眼泪，拉过沈清璃：“娘，这是我的姐妹林清。她家里遭了难，我带她来投奔咱们。“
老妇人上下打量沈清璃，尽管衣衫褴褛，但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难以掩饰——挺直的脊背，清澈的眼神，以及那双虽伤痕累累却依然纤细白皙的手。
“可怜的孩子。“老妇人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多问，拉着沈清璃的手，“进屋吧，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简陋的茅草屋内，陈设简单得令人心酸。一张木桌，两条长凳，墙角的草铺想必就是睡觉的地方。香菱的母亲端来一碗稀粥，上面飘着几片青菜。
“吃吧，家里只有这些。“老妇人歉意地说。
沈清璃强忍泪水，接过粗瓷碗。在沈国公府，这样的粥连下人都不会喝。但现在，它却成了救命的恩物。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粗粮的香气充盈口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谢谢您，婶婶。“沈清璃低声道谢，努力用最淳朴的语气说话。
吃过早饭，香菱带沈清璃去了自己的小房间。那是一间草棚，比主屋还要简陋，但好在干净整洁。
“小...林清，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再想办法。“香菱铺好草席，心疼地看着沈清璃被划伤的脚，“你先休息，我去找些草药给你敷脚。“
沈清璃点点头，躺在硬邦邦的草席上，疲惫不堪。阳光透过茅草的缝隙洒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府中柔软的丝绵被褥，想起父亲温和的笑容，想起母亲为她梳发时的絮语。一切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身心俱疲的沈清璃很快陷入沉睡，梦中仍是血光与哀嚎。
“林清，林清，起来帮忙挑水啦！“
刺耳的公鸡啼鸣和香菱的呼唤将沈清璃从梦中惊醒。天还未亮，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浑身酸痛。
“这么早？“沈清璃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敢相信自己只睡了这么短的时间。
香菱已经换上了粗布衣裳，递给她一套同样的衣服：“山里人起得早。快穿上吧，我等你一起去井边打水。“
沈清璃看着那套粗布衣裳，迟疑了一下。她从小穿的都是丝绸锦缎，何曾碰过如此粗糙的布料？但她很快调整心态，默默接过衣裳换上。布料粗糙地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
“这衣服...还挺特别的。“沈清璃强笑道，努力掩饰自己的不适。
香菱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您这样子可真像个与世隔绝的仙女下凡。来，我帮您把头发挽起来。“
沈清璃的长发一直是由香菱精心打理的，此刻香菱粗略地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木簪，看起来朴素却不失大方。
“好了，这样看起来就像个农家姑娘了。“香菱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个木桶，“走吧，小...林清。“
沈清璃跟着香菱来到村里的井边，排队等待打水。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村姑，她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新面孔。
“那是谁啊？从没见过。““听说是香菱带回来的姐妹，家里遭了难。““模样倒是标致，就是看着娇气，像是没干过活的样子。“
窃窃私语声传入沈清璃耳中，她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低头。在沈国公府，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议论纷纷，但现在她必须学会隐忍。
轮到沈清璃打水时，她学着香菱的样子，吃力地转动井绞。但她哪里做过这种粗活？没几下手掌就磨出了水泡，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让我来吧。“香菱见状，接过井绞麻利地打满了两桶水。
沈清璃羞愧地低下头，提起水桶准备回去。但她没料到水的重量远超想象，刚走几步就一个踉跄，水桶重重落地，溅起一片水花，把她的裤脚全都打湿了。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
“看吧，就说是个没干过活的大小姐。“一个村姑不屑地撇嘴。
沈清璃面红耳赤，慌忙去捡水桶，却被香菱拦住。
“我来吧。你先回去。“香菱轻声安慰道。
沈清璃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回到了香菱家。她不是没有想过逃亡生活会艰难，但没想到连最基本的挑水都做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一连串的“灾难“。
第一次洗衣服，她不知道用力搓揉，只是轻轻地在水里漂了漂，结果衣服上的污渍丝毫未减。
第一次煮饭，她不懂控制火候，米饭不是夹生就是烧糊，害得全家人那顿只能喝粥。
第一次喂鸡，她害怕鸡群的气势汹汹，结果把料洒得到处都是，引来一群争抢的鸡，她被吓得尖叫着躲到了树上。
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村里人的嘲笑和议论，沈清璃几乎要崩溃。但夜深人静时，她躺在草席上，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又咬牙坚持下来。
“香菱，我是不是很没用？“一天晚上，沈清璃低声问道。
“怎么会呢？“香菱笑道，“你只是没经历过这些。小时候我刚进府时，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吗？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梳发，把你的头发都拽断了好几根，你疼得直叫，却没告诉夫人，免得我被罚。“
回忆起往事，沈清璃忍不住笑了。是啊，谁不是从不会到会的？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这里的生活。
初夏的一天，艳阳高照。
香菱的母亲突发风寒，需要一味药草退烧。香菱要下地干活，无法上山采药，沈清璃主动请缨。
“你确定吗？山上路不好走，还有野兽。“香菱担忧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这段时间跟着婶婶学了不少，认得那味药。“沈清璃坚定地说，“我不能总是依赖你们，也该做点事了。“
看着沈清璃坚定的眼神，香菱最终点头同意，详细告诉她药草的特征和生长地点，再三叮嘱路上小心。
沈清璃带上香菱准备的篮子和小刀，踏上了山路。三个月的农家生活，她已经褪去了初来时的娇气，虽然仍不熟练，但基本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农活。
山路崎岖，沈清璃走得小心翼翼。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鸟儿在林间欢快地歌唱。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自然之美，让她不禁放慢脚步，贪婪地吸取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按照香菱的指引，那味药草应该生长在半山腰的一处溪流旁。沈清璃仔细辨认着路标，终于找到了那条小溪。果然，溪边生长着一丛丛的绿色草本植物，叶片呈锯齿状，正如香菱描述的那样。
“找到了！“沈清璃欣喜若狂，蹲下身开始小心地采摘。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的响声传来。沈清璃警觉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那是一只野狼！
恐惧瞬间席卷全身，沈清璃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野狼慢慢地靠近，露出尖利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逃！这是沈清璃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她猛地站起身，拔腿就跑，药篮也顾不上了。
但野狼的速度更快，几个跨步就要追上她。眼看野狼就要扑上来，沈清璃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野狼的前肢。野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倒地翻滚。紧接着又是两箭，野狼嚎叫着逃入深林。
沈清璃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手持长弓，身着猎装，腰间挂着几只野兔。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英挺的轮廓。
“没事吧？“男子收起弓，走近她。
近距离看去，这位猎户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说话时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属于乡野的气质。
“谢...谢谢。“沈清璃结结巴巴地说，“我没事。“
猎户盯着她看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不是本地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清璃心头一惊，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乡野丫头不会有你这样的气质。“猎户淡淡地说，“不用紧张，我对你的来历没兴趣。“
他走到溪边，捡起沈清璃丢下的药篮和散落的草药：“这是蒿叶，用来退烧的？家里有人病了？“
沈清璃点点头：“香菱的...我婶婶病了，需要这个煎药。“
猎户熟练地又采了一些药草，放入篮中：“加上这个效果更好。“
沈清璃接过篮子，注意到猎户的手上有薄茧，但手型修长，不似常年劳作的猎户。更奇怪的是，他身上虽着粗布衣裳，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也不像猎户。“沈清璃鼓起勇气说。
猎户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对吧，姑娘？“
沈清璃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藏在衣襟下的玉佩，心跳加速。这个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伪装，却并未点破。
“我该回去了，婶婶还等着药。“沈清璃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猎户点点头：“天色将晚，我送你下山吧。这一带野兽不少。“
沈清璃本想拒绝，但想到刚才的惊魂一刻，还是点头同意了。
下山的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沈清璃偷偷观察着这位神秘的猎户，发现他对山路熟悉至极，仿佛在这片山林生活了很久。但他走路的姿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让她想起京城那些训练有素的将领。
“到了。“猎户在村口停下，指了指不远处香菱家的屋子，“前面就是你住的地方了吧？“
沈清璃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猜的。“猎户淡淡一笑，“照顾好自己，别再独自上山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
“等等，“沈清璃急忙叫住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猎户背对着她，声音飘忽而来：“你不必知道。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沈清璃愣在原地，看着猎户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身份不简单，或许与她一样，也是在隐藏着什么。
回到香菱家，沈清璃把药交给香菱，简单提了遇到野狼和猎户相救的事，却隐去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当晚，她取出玉佩，在月光下细细端详。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上面的花纹精美绝伦，中间似乎隐约有“苍龙“二字，但模糊难辨。
“父亲，我该怎么办？“沈清璃低声呢喃，“我能否查明真相，为您和母亲讨回公道？“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不知是否错觉，沈清璃仿佛看到远处山顶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遥望着这个方向。
一阵凉风吹来，沈清璃打了个寒颤，连忙收起玉佩。不管那个神秘猎户是谁，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活下去，等待复仇的那一天。
风吹过茅草屋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