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遗产惊魂
山雾裹着铁锈味漫过门楣时,林夏终于看清了门牌上“黄泉镇108号“的鎏金刻字。那些本该华贵的金漆早已剥落成斑驳的蛇皮,在阴雨天里渗出暗红色的锈水,顺着青砖墙蜿蜒出血管般的纹路。
她将地契折成四折塞进风衣口袋,布料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后轻笑。背包里的老怀表突然震颤起来,金属链扣撞击着保温杯发出细碎的叮当。三天前在律师事务所签收这份遗产时,那个戴着玳瑁眼镜的老律师用钢笔尖戳着公证书上的条款:“每月必须回来住满七天,否则产权自动收归国有。“
“喀嗒“
雕花铁门突然自行开启,铰链摩擦声像是老猫的呜咽。林夏望着门后疯长的野蔷薇丛,那些深紫色的花苞在暮色中蜷缩成婴儿拳头的形状,尖锐的倒刺划破空气,在她手背留下三道血痕。
血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时,发出烙铁淬火般的滋滋声。她慌忙用纸巾按住伤口,再抬头时,砖缝里的血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这座宅子饥渴地吞咽入腹。
前庭的槐树扭曲成佝偻的人形,枝桠间垂挂着褪色的布条。林夏走近才发现那些是符咒,朱砂写就的篆文被雨水泡成暗褐色的血泪。老怀表的震动愈发剧烈,当她踏上主屋台阶的瞬间,表盖“啪“地弹开。
铜质表盘上,秒针正在逆时针跳动。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际,林夏盯着表盘上雕刻的莲花纹。这朵十二瓣金莲本该在整点绽放,此刻却有七片花瓣诡异地染着墨色。她突然想起律师的嘱咐:“令曾祖父林鹤年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古董钟表匠。“
穿堂风卷着霉味扑面而来,大厅正中的西洋自鸣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鎏金钟摆左右摇晃,在褪色的水磨石地面投下蛇影般的波纹。林夏的视线被墙上的全家福攫住——穿着长衫的男人怀抱襁褓,身旁的少妇低垂眉眼,旗袍立领遮住了大半脖颈。
“叮——“
怀表毫无征兆地响起报时声,惊得她倒退两步撞上玄关的穿衣镜。镜面泛起涟漪,某个瞬间她似乎看到照片里的少妇抬起了头,珍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旁摇晃。再定睛时,玻璃上只有自己惊恐的倒影。
二楼传来木地板吱呀的呻吟。
林夏攥紧登山杖踏上旋梯,陈年柚木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哀鸣。走廊尽头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潮湿的腥气。当她握住黄铜门把时,怀表突然变得滚烫,表盘上的黑莲花瓣又多了一片。
这是间民国风格的卧房。四柱床挂着茜色纱帐,梳妆台上的玳瑁梳篦还缠着几根青丝。林夏的指尖抚过雕着并蒂莲的镜框,突然被镜中异象钉在原地——有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梳头,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谁?“
镜面应声碎裂,蛛网状的裂纹中渗出黑雾。林夏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的花架。珐琅彩瓷瓶摔碎的脆响里,她分明听见女子幽怨的叹息:“时辰未到......“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被暮色吞噬时,宅子开始苏醒。
厨房方向传来锅铲刮擦铁锅的声响,混着某种黏稠液体沸腾的咕嘟声。林夏握着瑞士军刀冲进走廊,却见所有房门不知何时都已紧闭,门缝里淌出暗红色的蜡油。怀表在她掌心疯狂震动,八片黑莲花瓣如同诅咒的刻度。
“幻觉,都是幻觉。“她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整栋宅子突然陷入死寂。
地下室的铁门就在这时发出闷响。
林夏望着那道藏在楼梯背后的青铜门,门环上的饕餮纹正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她摸到门锁上缠绕的七重铁链,每根锁链都坠着刻满符文的铜钱。当指尖触碰到最外层锁链时,怀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表盘上的黑莲瞬间绽放。
“别碰!“
苍老的喝止声在身后炸响。林夏猛然回头,手电筒光束里站着个穿靛蓝布衣的老妪,皱纹堆积的脸上,左眼蒙着浑浊的白翳。
“阿婆,我...“
“戌时三刻还敢在地下室逗留?“老人拽着她胳膊就往楼上拖,枯枝般的手指冷得像具尸体,“林家的丫头都这么莽撞?“
壁灯在老人经过时次第亮起,暖黄光晕却照不出她的影子。林夏盯着老妪发髻上的银簪,那朵小小的莲花与怀表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绣着金线的门帘被掀开时,林夏闻到了线香燃烧的气味。神龛里供着尊褪色的木雕神像,三头六臂的造型不似任何已知的神佛,最上方那张脸竟与全家福中的少妇一模一样。
“吃了。“老妪从香案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三块泛着青色的米糕,“子时过后,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屋。“
“请问您是?“
“叫我秦嬷嬷就行。“独眼老人往香炉里撒了把灰白色的粉末,烟雾顿时扭曲成挣扎的人形,“你爷爷满月时,还是我给他洗的三澡。“
林夏突然注意到供桌下的陶瓮,瓮口用朱砂封着黄符,符纸上画着扭曲的虫形。当她试图凑近观察时,秦嬷嬷猛地拽住她手腕:“不想被食梦貘叼了魂,就管好自己的眼睛!“
子时的梆子声从镇口传来时,林夏正蜷缩在客房的老式拔步床上。怀表被她塞在枕头底下,秒针逆行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拼出牢笼般的格栅,有什么东西正在格栅外蠕动。
“嗒“
水珠滴落的声音。
她数到第七声时终于忍不住掀开床幔,只见梳妆镜前坐着个湿漉漉的女人。月白旗袍紧贴着苍白的皮肤,发间别着的珍珠簪子正是全家福里那支。女人缓缓转头,脖颈上的紫黑色勒痕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时辰到了......“
镜面轰然炸裂,林夏的尖叫声卡在喉间。无数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女人流血的眼眶。怀表从枕头下飞出,在半空展开成金色的罗盘,表盘上的黑莲急速旋转。
“铛——“
西洋钟的轰鸣震碎了幻象。林夏连滚带爬地扑向房门,却发现门把手上缠满了湿漉漉的长发。铜镜碎片在地面拼出八个血字:生人勿近,死魂当归。
当第一缕晨光刺穿窗纸时,林夏在玄关处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青石板地上印着七对湿脚印,最小的那双只有巴掌大,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迤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