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个 大黄和小黄
“来来来，趁热吃，新鲜的狗肉，现杀现做的。”
“老板人真好，是吧，小黄，下次还来。”吃相野蛮的男人叫王正兴，他一边扯了一块后腿腱子肉，一边对着对面的另一个男人说，听得出来，那个男人叫“小黄”。
“哥，你说这狗肉是怎么逮到的？不会是用麻醉针麻晕了再杀掉的吧？那我们吃了会不会有事呀？”小黄擦擦嘴，心有疑惑的对王正兴说。
老板正巧在他们身后的一张桌子招待客人，还在上着菜，老板听到他们的讨论，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立马转身走到桌前。
“喂喂喂，害怕就别吃了，就算是麻晕的，都高温消毒了，怕什么。”老板急了，说话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热情，甚至有些要翻脸的意思。
“好好，没事没事。我们就是好奇罢了。”王正兴一手止住想要接话的小黄，抢先一步说。
老板这才消了些气，继续招待其他客人了。
“哥，这老板实在是小家子气，刚才的客气都是装的。”小黄小声嘀咕道。
“唉，都是生意人，要学会看脸色，他们招待食客，我们不也要招待客户，一会儿吃完继续上路，出发前车上的货要点一遍，记住了。”王正兴严肃地吩咐。
“好的，王哥。”小黄笑嘻嘻的说。
小黄在老家是个街溜子，虽然每天无所事事，但是还是比较谨慎，烟酒女皆不沾。也不是因为他没这个心思，只是他实在是没有闲钱和功夫。他今年三十七岁，自从厂子倒闭，他就一个人常常待在网吧，消极度日，网吧里的水电暖气足够他住了，加上他以前还攒了一些底钱，所以将就着过，但是没想到一将就就将就了三年。今年他风水不知道是不是流转了，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大哥”，都叫他“王哥”，他平时开黑技术不错，所以王哥和他聊的很熟，时间久了就约他出来见面，没想到一见面更是聊起劲了，索性就带着他跑起了货，就是长途货运。
“一，二........好了，没错。王哥我们出发吧。”小黄笑着说。
他们今天还是照常拉钢材，类别就是型钢，一车能拉六七吨，私人货车刨去邮费路费，挣得都是辛苦钱。
“轰轰轰”，发动机刚启动，车前面就闪过一个身影，坐在驾驶室里看不太清，还好是在白天，不然不注意就开过去了。
“王哥，是只狗崽子。呦，还是黄色的。看来是个土狗。”小黄立马跑下车，抓起小狗举给坐在副驾的人看。
“小黄，把他丢了，说不定是这个狗肉馆里逃的狗子，别惹事，快放了。”王正兴着急的说。
“王哥，这狗崽子还小，要真是这狗肉馆的，这么小就被吃掉不是太可怜了，我们救救它吧。”小黄说完不顾嗷嗷叫的狗崽子，一把抱住，带上了车。
没等王哥反应过来，小黄就启动了发动机，车子上路了。
随着车子的快速离去，身后的狗肉馆迅速湮入地平线。今年他们已经在这个馆子吃了两回了，这里不是服务区，他们也是经人介绍说这里的乡下土馆子有做狗肉的，于是冒着好奇心就过来了，把车停在路边也没人查。乡下狗肉馆，一般都是逮的别人家的看门狗，趁主人不注意用飞针射中狗子，然后麻晕了捡回来，说好听点是没人管，其实很惹人烦，所以现在的乡下也都把自己的护院狗看的严实，白天锁在院内，围墙护着，晚上进棚睡。而且乡下消息传的快，一听说有偷狗贼，人们都会十分警觉，人看狗比狗看门都严。至于为什么还有狗肉馆子的存在，只能说一些喜好野味和猎奇心的人，借着好奇心的借口和监管的漏洞，偷偷的满足自己的“口福”。
“王哥，你说那些杀狗的人晚上难道不会做噩梦吗？”小黄一边开车一边瞟了一眼怀里的小土狗。
“唉，问这干啥，专心开车。”王哥没好气的说。
“王哥，我只是好奇，狗子这么亲人的性情，那些吃狗杀狗的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小黄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嘴。
“你懂个屁，谁让他有市场，不是有一句话吗，‘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有人想吃就是有市场，你管那么多作甚，开你的车，你过得还不如狗呢？”王哥说话时涂抹星子喷的前玻璃一片模糊。
小黄也没见过王哥这样的脾气，一直以来王哥对他也是客客气气，今天因为这只狗王哥显然生气了。
“王哥，我再问个问题........”小黄还想继续说，王哥立马说了一句，“开你的车，再这样以后你别跟着跑货了。”
小黄听到马上安静，他明显更关心自己的前途。怀里的小土狗也跟着安静了下来，王哥的训斥很有震慑力。
我会看好你的。小黄在心里默默地对着小土狗说。
小土狗就跟着小黄跑起了长途货运，有时王哥不在，就只有它和小黄。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小狗长大了，黄色的皮毛披覆全身，只有两只眼睛上面有片点黑色，看起来就像人的眉毛一样，更加显得有灵气。小黄喜欢这只土狗喜欢的不得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黄”。
这天王哥不在，就只有小黄和大黄待在车上，车行一上午，人和狗都十分疲倦。正好前面就是那家狗肉馆，还是一样的招牌，小黄停下了车，打算去歇歇脚，顺便吃点东西，补给补给。
“大黄你好好待着，我给你锁起来，你别出来。”小黄刚准备下车，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差点忘了，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大黄不知所措，趴在副驾手套箱盖板上，它大概是忘了以前吧。
“大黄，你看我们都姓黄，亲兄弟。”小黄在路上不时的和大黄说话，一路的寂寞也只有对着狗倾诉。
又过了几个月，大黄长得成熟了，是只标准的箭毛西狗。精瘦壮实的身材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十分喜欢。小黄不仅开车带着它，生活里也是拿它当宠物犬养。虽然城市出台了政策规定，不让养大型烈性犬只，但是小黄还是偷偷的饲养着它。
这天王哥让小黄跑一趟XJ，还是运送钢材。
小黄仍是带着大黄，把他栓在副驾驶，以防它乱碰。车子开了一天，夜晚行进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两个前车灯指引着小黄的视线。突然车子轰了一下子，抛锚了。意外来的出乎意料，小黄冷静地下车，提着电筒巡车检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原因，原来是后轮胎爆了。或许是以前跟着王哥跑车时经历过这些，所以他驾轻就熟地打开双闪警示灯，拨打了报警电话。电话那头说距离比较远，可能要等一会儿，让小黄耐心等待。
过了十分钟，突然起沙了，风沙互相裹挟着吹来，小黄不得不躲进驾驶室。周围一片漆黑，很久也没有其他往来车辆，孤零零的车子戳在荒凉中，仿佛与世隔绝。小黄平时胆子也不是很小，今天不知为什么有些害怕，大黄也呜咽地叫着，声音淹没在风沙呼啸声里。
“大黄，看你这么壮实，怎么胆子这么小呀，叫什么叫，安静点。”小黄拿起手机反复地查看，口里训斥大黄。其实他也是给自己壮胆。
“呀，信号不太好，电量也不足了，不过还好有充电宝。等等充电宝呢？”小黄找到了充电宝，接上了电源。
“我去上个厕所，你等等。”小黄下车，车门被带上。
“呜呜呜”，大黄在车里叫着，小黄在不远处根本听不见。
等小黄解决完风沙也没有停下。“唉，车门怎么打不开了？”小黄突然发现刚刚下车不小心把车门锁死了，只剩大黄在车里急的不可耐烦。
钥匙在里面，手机也在车里，不知道救援还要等多久。
小黄突然灵光一闪，他用手指指大黄又指指门锁扣。大黄离的比较近，栓它的链子也足够长。它仿佛看懂了，凑上前来，使劲用指甲扣着，几下子就把门锁扣扣开了。
小黄难以置信的打开车门，抱住大黄亲了又亲。
大黄一脸骄傲的抬着头，任凭小黄又哭又笑的亲。
经过这件事，小黄更加喜欢大黄了。大黄的事迹很快被小黄传的整个货运公司都知道了，现在很多人见到小黄和大黄要出发都会开心的说一句，“兄弟俩又要出发了。”
这天，又是路过狗肉馆，老板正站在门口宰杀一只宠物狗。鲜血浸染着毛发，狗子痛苦的嚎叫着，随着砍刀的数次落下，狗子的叫声最终停止。老板一把扔下狗子的尸体，血水流了一滩。老板踢了一下狗子的尸体，见狗子不动换了才转身走开。
“呦，这不是小黄吗？”车停在门口，老板见到是熟人就亲切地打招呼。
“路过路过，一会儿就走。”小黄想去接点水。
“你这里也有只狗呀，卖给我怎么样？”老板见到打开的副驾位的大黄，脸上立马堆起了一层层褶子。
“卖给你？”小黄还没走几步，听到老板的话气的走了回来。
“不就是只土狗吗，乡下到处都是，说说吧，多少钱，看这样子还不错，做熟了肯定好吃。”老板以为小黄会答应，开门见山。
“老板呀，这只狗是有灵性的狗，每次都跟着我跑货，还救过我，他是懂人话的，你就别打他主意了。”小黄解释说。
“好吧。”
小黄忍不住对着老板说出了心里的一个疑惑，“你晚上会梦到死狗吗？”
“.......”老板还想说什么，看到小黄的车逐渐走远了，就把话咽了下去。
小黄在路上回忆刚刚的场面，心理默默地重复几个词“死狗”“老板”“尸体”“鲜血”，神经很快被压得麻木不堪。小黄看看大黄，大黄正安静的睡着。
“大黄呀，虽然救不了所有的狗，但是我说过，我会看好你的。”小黄心里想起初见大黄的感慨。
又过了一个月，不知道是谁投诉了几个相关部门，一时间卫生行政部门，质监部门和食药监管部门纷纷查了起来。
最后在工商部门的封条下，这个路边的狗肉馆关门了。
小黄和大黄还是一起跑货，只是不在这里停车了。偶尔王哥还会问小黄，“你就悄悄说，是你举报的吗？”
小黄摸着脑袋说，“王哥，我可不知道什么举报，什么部门，肯定是别人，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货车扬长而去，留下王哥的背影伫立在原地，或许他还是存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