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傩面噬心
往生客栈的藻井吞吐着腐海潮汐，陈九章攥紧青铜钥匙退到廊柱阴影处。
倒悬的青铜灯盏滴落着荧光黏液，在地面蚀刻出《归藏易》的蛊卦纹路。
那些分食人面鱼的傩面食客突然静止，三百六十张傩面同时转向他所在的方位。
“生人阳气...”戴般若面的老妪伸出蜥蜴长舌，舔舐着青铜地板上的血迹，“玄黄司的走狗？”
陈九章后背撞上蠕动的肉墙，怀中的青铜簋突然震颤。
簋腹饕餮纹裂开细缝，钻出七条带着倒刺的青铜锁链，在空中结出北斗七星的阵型。
食客们发出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尖啸，整座客栈的地板开始翻涌如浪。
“北斗锁妖阵！”戴着雷公面的壮汉掀翻案几，露出胸腔内转动的齿轮机关，“陈守墨的儿子？”
藻井轰然炸裂，腐烂的章鱼触手裹着陈父残躯坠下。
那半张人脸露出诡异的笑容，声带振动发出编钟的宫调：“交出禹鼎之钥，给你全尸。”
陈九章转身欲逃，却发现来时的肉墙已封死。
他摸到腰间的半块龟甲，裂纹突然渗出星辉，在掌心凝成微型浑天仪。
客栈四角的青铜兽首同时喷出青烟，烟雾中浮现出二十八宿的星图。
“丑时三刻，鬼门移位！”
戴傩神面的玄黄司女子破雾而出，手中青铜剑斩断缠向陈九章的触须。
她甩出三张辰州符，符纸在空中燃成火鸟，逼退扑来的食客：“跟着星辉走！”
陈九章撞开侧门冲入回廊，廊壁上镶嵌的夜明珠突然睁开瞳孔。
那些眼球转动着投射出幻象——父亲在青铜鼎阵中割开手腕，血液化作锁链捆住嘶吼的巨龙；十二地支轮盘缺失的辰位，插着柄刻有「陈九章」姓名的青铜匕首。
“别看那些眼睛！”玄黄司女子挥剑斩碎数颗夜明珠，黏液溅在陈九章手背，瞬间腐蚀出《连山易》的艮卦纹路，“这是影织者布下的忆海陷阱！”
前方廊道突然坍缩成旋转的星图迷宫，青铜地面浮现出会移动的二十八宿浮雕。
陈九章怀中的浑天仪自动展开，投射出的星光照在危宿方位，墙壁应声裂开道缝隙。
他侧身挤入时，听见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戴雷公面的壮汉正用机械臂撕开裂口。
“交出钥匙！”壮汉胸腔齿轮组喷射蒸汽，瞳孔化作转动的罗盘，“灰烬兄弟会能给你比玄黄司更...”
话音未落，壮汉脖颈突然裂开鳃状结构，深紫色触须从喉管喷涌而出。
他疯狂抓挠着胸口，齿轮间钻出无数透明水母状的生物：“归墟教团...你们下毒...”
陈九章趁机钻入星图迷宫，浑天仪的光芒在墙壁投下跳动的卦象。
他循着震卦方位狂奔，听见背后传来血肉增殖的粘稠声响。
某个转角处，墙壁突然伸出青铜手掌，掌纹正是父亲笔记中的「往生契」。
“按上去！”玄黄司女子甩出锁链缠住追兵。
陈九章掌心贴上青铜手的刹那，整条手臂的血管暴起发光。
记忆碎片汹涌而入——三年前的雨夜，父亲将青铜匕首刺入十二地支轮盘的辰位，龙渊城的地脉因此发出巨龙垂死般的哀鸣。
星图迷宫尽头是座青铜浑天仪，齿轮间缠绕着仍在跳动的古神心脏。
陈九章手中的半块龟甲突然飞起，与浑天仪核心处的凹槽完美契合。
仪器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穹顶投射出龙渊城地底的三维星图——十二地支轮盘正从巨龙骸骨中汲取金色血液。
“原来如此...”玄黄司女子抹去嘴角血渍，“陈守墨当年破坏轮盘，是为阻止龙渊城化作旧神祭坛。”
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坠入沸腾的血池。
陈九章在粘稠液体中挣扎时，看见池底沉睡着上百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刻着《山海经》异兽的变异形态。怀中的青铜簋自动开启，将血水过滤成散发星辉的液体灌入他口中。
“饮下龙血，承接傩面！”女子的傩面裂开缝隙，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的面容，“这是你父亲的遗物。”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归墟教团的章鱼祭司破水而出，触须上挂满刻着甲骨文的骷髅。
玄黄司女子将青铜剑刺入自己胸膛，喷涌的血液在虚空绘出《天问》篇章。文字化作锁链缠住祭司，陈九章趁机游向池底的青铜棺阵。
最中央的棺椁突然开启，内部悬浮着刻有「陈」字的青铜傩面。
当陈九章触碰面具的瞬间，整座血池的液体倒灌入七窍。
他看见父亲被锁在巨龙颅骨内，十二地支轮盘的铜刺贯穿其四肢，轮盘背面赫然刻着现任玄黄司掌印使的名字。
“戴上它！”女子身躯已被祭司触须贯穿，“唯有傩面能暂时压制。”
陈九章将傩面扣在脸上，剧痛中无数呓语涌入脑海。
他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透过血水看见星图迷宫的真相——这分明是巨龙的一截脊椎，每个骨节都禁锢着历代傩面继承者的魂魄。
“找到...辰位的匕首...”女子的残躯化作青铜符咒，“那是你父亲最后的遗物。”
傩面赋予的异瞳穿透青铜障壁，陈九章看见星图迷宫深处插着柄青铜匕首。
他踏着悬浮的甲骨文碎片奔去，背后传来归墟祭司的咆哮。整座迷宫开始崩解，青铜齿轮化作飞旋的利刃，切断沿途试图阻拦的触须。
握住匕首的刹那，陈九章右臂鳞片疯长。
刀柄浮现出父亲用血书写的密文：「辰位即心位」。
他反手将匕首刺入胸口，剧痛中十二地支轮盘的幻影在周身浮现，辰位的缺口正对应心脏跳动的位置。
龙渊城地底传来撼天动地的龙吟，陈九章的意识突然被拽入地脉深处。
他看见自己悬浮在巨龙骸骨之上，十二座钟楼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其骨节。玄黄司掌印使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手中握着的正是地支轮盘缺失的辰位部件。
“陈家人果然都是祸种。”掌印使催动轮盘，巨龙骸骨的眼窝燃起幽蓝鬼火，“三年前让你父亲逃了，这次你休想！”
陈九章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蛟宫码头的青石板上。
怀中青铜簋已化作齑粉，那把刺入胸口的匕首却完好无损。
寅时的更鼓在雨中飘摇，他摸到腰间多出的玄黄司铁牌，背面刻着「傩部卌九」的血字。
江面忽然升起百盏青铜灯，映出艘刻满傩面的楼船轮廓。
船头立着戴凤凰面的女子，手中罗盘指针正对准他心口：“陈公子，该去星轨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