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中的水孩
海水仿佛无穷无尽向海平线席卷而去，一艘庞大而坚固的百米巨船在海风的驱动下将汹涌波涛冲破。
“就是这了。”
坎巴拉船长透过望远镜确认这一片微微泛黄的海域就是目标史足鱼的发现地后，对着身下水手吩咐道：
“把水孩叫来，看看史足鱼还在不在。”
一位身形削瘦，皮肤苍白，脖颈处堆满腐蚀黑斑的少年被水手推挤到甲板，盛满海水的铅桶面前。
他就是水孩，拥有海喉的变异人。
少年兰德深坑般的瞳孔望向桶中浑浊不见底，混杂着不明黄色液体的海水。
身后水手传来催促：“快点喝，要是它跑了我们可就没法交差了。”
水孩能通过海喉喝下海水感知目标鱼种，只是现在这桶水有点过于…
他吞了口水，抱起铅桶咕噜咕噜将海水喝下肚。
小半桶水喝完，他的舌头一阵发麻刺痛，强忍反胃，兰德闭上眼，出现的却不是一片漆黑:
他感觉仿佛置身于漂浮着点点浮斑的幽蓝海底，水流被推开，从左前方游来一只圆头怪鱼，不用对比都能感受到那占满视野的巨物感，更古怪的是四肢粗壮小臂下的脚蹼替代了普通的鱼鳍，让人感觉比起鱼类这家伙更像是爬行动物。
“史足鱼就在这片海域，大概在二十海里范围内。”兰德紧闭双眼将所见所感一一报告:“它很放松，应该会在这再逗留一段时间。”
“不错，孩子，回去吃午餐吧，捕捞工作下午开始。”
兰德低头看去是船长坎巴拉，他比自己还要矮三个脑袋，是个和颜悦色的侏儒船长。
“哦，对了，待会有一个新的水孩和你一起工作，要好好教教她啊。”
坎巴拉挥动粗短手臂用力拍向兰德膝盖，发出船长那种能盖过海风的爽朗大笑。
“还有，记得告诉她水孩千万不能说谎，不然海神赐予的海喉会沙哑，心之海也会浑浊！”
听着船长说着那老一套说辞，兰德只能尴笑着回应。
在膝盖上传来几下沉重拍力后，坎巴拉船长便携着三两个彪汉水手离开。
兰德目送对方进入船舱，心中长舒口气。
被父母卖出后的这六年间他辗转各种商船、战船、渔船甚至还有海盗船。
作为天生被赐于海喉的水孩，在船上的作用至关重要，喝下海水获悉目标鱼类踪迹、躲避大型海怪追杀。
但看似很有用的能力反倒给他们带来了祸害。
水孩能通过喝下海水感知鱼类，却不能抵抗喝下危险海域海水带来的致命副作用。
绝大多数与他同样命运的水孩工作后坚持不过五年就会变异死亡。
当然，那些家中有钱、有背景的水孩则会提前被送回人类建立在海面定居的水寨成为神父。
而因家中穷苦被父母从水寨卖出的他们更像是没有人权的“水奴”。
回想起水寨，那简陋的板房里却有着自己被卖出前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
虽然他也理解父母做法，大哥失踪后因变异副作用残疾的父母失去经济来源连自身都难保……
“你好，我是新来的水孩。”
这时一声稚嫩的少女声传来，打断了兰德的沉思。
扭头看去，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短白衬衣，还有姣好的小麦色面庞，是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女孩。
见对方双手紧握住衣襟，微微低头，时不时好奇向上瞥几眼兰德布满黑斑的脖颈。
看来她就是新的水孩。
“抱歉!我什么都不懂，可能会拖累你!”说着女孩鞠了个大躬。
“嗯，跟我来吧。”
兰德简单说了一句，握过对方伸来的手，便领着女孩走下甲板。
经过火炮层，达到下层食堂。
路上，或许是第一次在船上见到同龄人，女孩壮着胆子向兰德提了许多问题，两人也逐渐熟络起来。
“你叫茜露吗？”
被看了一眼的茜露不好意思将头埋下，让兰德回想起曾经同为水孩的伙伴——
那些因为喝了太多海水捂着掉完皮、布满黑斑、变异出畸形鱼鳍鱼腮的脖颈痛苦而死的孩子。
甚至很多水孩没撑到那个时候便被海怪吃了或被船长惩罚丢进海中活活淹死。
对于很多船长来说，这些随处可见的水孩和燃烧的灯油一样是消耗品，不好用倒不如丢了换一个。
所以从小他便被教育要诚实，不能说谎，否则海神会抛弃他，船长会迁怒他，大海会吞没他。
所以兰德很诚实，他从不说谎。
他也将这些告诉了新人茜露，这个女孩十分懵懂，即使在食堂吃着东西，也没有一刻是不点头同意的。
“不能撒谎，沃知道了。”她边嚼着嘴里水培豆边含糊回应。
看着对方三天没吃饭一样还要回应自己，兰德心中哭笑不得。
“不用着急，下午才开始捕捞，在那之前我们都能休息。”
茜露尽力将塞满嘴里的豆子吞下，脑袋像个水球似的猛点。
“但那怎么可能，该不会哥哥你从小到大都没撒过谎吧。”茜露突然嘻嘻笑起来。
“在济贫院的时候，我们那群孩子就经常撒谎打闹，海神也没有剥夺我们的喉咙呀。”
她探出脑袋凑近兰德低语：“其实我觉得海神什么的都无所谓，不如带我长大的护工玛丽好。”
毕竟是还是位少女，很容易就在满是成年人的陌生环境对同龄人产生信任，兰德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时期。
兰德淡淡笑着。
他确实从没撒过谎。
也从没告诉他人自己还被海神赐予了另一项变异——海肤。
除了海喉的能力，他还能感受到海风呼啸而过带来的讯息:几十海里后是风平浪静还是狂风作浪，是穷凶极恶、了无人烟的灾海还是遍布商船、富人游街的海城。
即使只是两个最普遍的变异，但单单是出生拥有两项变异的特殊变异人身份，就能让他的身价从两百海币升到二十万。
也能让他从奴隶彻底变为商品。
毕竟特殊变异人深受没有变异特征的高等人类喜爱。
而那群高等人类最喜欢的便是对变异人的绝对控制。
被植入脑虫失去自由意志卖给高等人类的事例他可见过太多了。
唯一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和体内的心之海:
心之海，存在于每一个水孩体内的海洋，有的人将其奉为海神的礼物，有的人则认为这不过是水孩喝太多污浊海水产生的幻觉。
在海喉喝下足够多的海水后，闭眼可以看见的景象慢慢从一小滩清水变成湖泊再到一望无际的心之海。
兰德也意外发现依靠海喉所获得的心之海居然能和海肤的感应能力互相作用!
“哗啦啦——”
随着心中浪涛翻涌，兰德反手拍开丢来的污水盆。
“啧，这小子反应总这么老快，没意思。”想要捉弄新人茜露的水手感觉无趣拍着肚皮走了。
还在切鱼吃的茜露看到连头也不回就挡下铁盆的兰德满眼震惊，连口中鱼骨都掉落在地。
这便是心之海与海肤互相作用的能力:
当他将要遭遇危险时，心之海便会掀起惊涛骇浪提醒他；当他触摸物品、对象时，心之海会用连绵不绝的波浪告诉他这将带来机遇还是危机。
海肤只能告诉他大海的情况，心之海却能靠着海肤的感应给予他更多指引。
就像是打开了一条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靠着这个，兰德不知多少次从海怪尖牙中逃出，判断船长对自己的态度，转危为安。
要不是危险的海域然让身为水孩的他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筹备，不然他可能早就摆脱水奴身份了。
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脖颈每天都传来剧痛，死亡大门已经敞开。
兰德想起在还没被卖掉前，在家中和哥哥的聊天。
当时自己还想要成为船长，拥有船员，探索那些其他人未曾踏足过的海域。
为此他必须要化腐朽为神奇。
就比如现在看起来像是老好人的坎巴拉船长说不定就会是个机会？
若是立下大功，对方说不定会让自己赎身，换来自由，就不用冒着死亡风险喝海水。
至于如何立下大功……
兰德看向藏于怀中的那一把带着木托的短小铁管。
这是自己在上一艘海盗船时趁着海军袭击从船长室里偷的。
他曾经见过海盗船长数次利用这把外形有点像鱼叉枪威力像是火炮，但又过于小的武器发射出火球将一个又一个敌人毙命。
甚至还能击杀那些无坚不摧为战斗而生的变异人。
但真正让他冒着死亡风险也要将这把武器拿到手的是:
当他摸向这把古怪武器时——
心之海起伏不断的波浪仿佛连绵不尽。
这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