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蓝血与旧锤
黏稠如墨的雨点砸在废弃医疗中心锈蚀的顶棚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烂的合成纤维,还有某种更深的、如同铁锈渗进灵魂缝隙般的衰老气息。这腐朽的味道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刺鼻。我站在被撞开的混凝土断壁边,左眼深处那幽蓝的视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数字的涟漪疯狂震荡。
“警告:多重非标准生理信号爆发!生命体征读数冲突!”
“目标区域空间结构熵值急剧升高!空间框架稳定度低于黄色阈值!”
“检测到未知高能量植物类活性聚合反应!类型判定……荒芜系量子苔藓!”
三条猩红色的警报框几乎同时在我左眼中央的蓝色光幕上炸开,冰冷的字符带着触目惊心的闪烁。视野穿过破败的诊疗大厅,越过那些积满灰尘、东倒西歪的医疗舱和废弃轮椅椅的轮廓,投向中庭。
那里,混乱已经煮沸。
十几个穿着印有“ESC·新生”粗劣字样的藏蓝色工装、身体却被廉价外骨骼撑得鼓胀僵硬的拆迁工,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牵线木偶。他们挥舞着刺耳的电动切割锯和沉重的液压破拆镐,沉闷的砰砰声像一记记拳头不断砸在耳膜上。他们的目标——那些瑟缩在角落、用枯瘦双臂徒劳地抱着枕头或褪色相框的老人。花白稀疏的头发,浑浊的眼睛,像受惊的羊羔般挤在一起。
一个工人在刺耳的电锯尖啸声中,对着一位蜷缩在墙角、死死抓着破烂被单的白发老妪猛地抬起了液压镐!那沉重的合金锤头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闪着无情的冷光,高高扬起!老妪布满褶皱的脸上只有麻木,连尖叫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住手!”一道黑影如同疾风卷过!是牧九!他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疾冲,布满龟裂细纹的牧羊铜铃在腰间撞出急促不安的嘶鸣。然而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那已经全力下挥的液压锤头!
就在冰冷的金属即将吻上老妪脆弱头颅的瞬间——
无声无息地,一片深得近乎墨黑的苔藓如同鬼魅般从地砖的每一条缝隙、从墙壁的每一道裂痕中瞬间渗出!它们并不是蔓延生长,而是如同从另一个维度突然降临的潮汐,带着一种湿润粘滞的低沉呜咽声,在千分之一秒内覆盖了老妪周围半径三米内的所有地面!并且沿着工人的外骨骼脚部向上疯狂缠绕!
咚——!
液压锤狠狠砸下!沉闷的巨响带着金属碰撞的嗡鸣!碎石飞溅!
但被砸碎的……是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地面!下陷了半尺深!
那工人和他的武器像是陷入了骤然活化的沥青沼泽!狂暴的墨绿色苔藓如同亿万条饥饿的细蛇,瞬间缠绕上他们的外骨骼关节!更多的苔藓从天花板的破洞、从旁边的墙体裂缝源源不断涌来,如同拥有意识的生命体集群!
荒沉默地站在大厅另一头的阴影里,深灰色的旧罩袍几乎与墙壁的污渍融为一体。他脚下是这场诡异苔藓风暴的中心。他低垂着头,罩袍的风帽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几缕枯草般毫无生命光泽的灰白色发丝顽强地从帽檐下钻出,搭在同样灰白的脖颈上。他没有看任何人,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粗嘎如砂纸摩擦的咆哮炸开,带着几乎要喷出火星子的狂怒。一个极其雄壮的身影撞开混乱的人群冲了进来!是老刀疤!他那标志性的、覆盖着厚重锈迹的液压手臂此刻如同巨兽獠牙般高高扬起,臂甲下方猩红色的粒子焊枪口瞬间点亮,发出令人牙酸的充能尖啸!刺眼的光芒把周围那些抽搐挣扎的工人映照得如同地狱鬼卒!
“荒!给老子撒手!把这些缠人鬼藤子给老子烧干净!”老刀疤的独眼闪烁着暴戾凶残的红光,几乎是对着荒的方向咆哮!他显然认定这诡异苔藓是荒在阻碍他们“清理垃圾”。他猛地对着前方一个被苔藓纠缠、仍在疯狂试图砸墙的工人就是一道灼热的粒子束!如同熔化的岩浆泼洒!
呼——!
比火焰喷射器更猛烈的灼热洪流狂暴掠过!所过之处,发出嘶嘶作响的焦臭!那些坚韧的墨绿苔藓在瞬间被烧灼、碳化、化为飞散的黑色灰烬!连带着工人外骨骼脚踝处一片发出痛苦的吱嘎呻吟!束缚松动!
被烧灼灼伤的工人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身体因为剧痛和挣脱束缚的瞬间不平衡而猛地后仰!但那脸上,竟咧开一个无比诡异的弧度——一个纯粹肌肉牵动、毫无笑意甚至带着极度痛苦扭曲,却又被强行固定在23度角的微笑!嘴唇几乎要撕裂到耳根!他后仰的手挥舞着切割锯,锯齿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失控地朝着旁边另一堆挤在一起的老人们切去!动作反而比之前更疯狂,更毫无顾忌!
“刀疤叔!住手!”苏弦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罕见的急促与严厉!她动作快如幽灵,石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切割锯的轨迹之前!不是硬挡,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冰冷的岩石身躯精准地撞开了最外围一个几乎被锯锋扫到的老人!砰的一声,老人滚开,避免了被腰斩的命运!苏弦自己肩部坚硬的石英岩却被飞速旋转的锯齿划开一道深刻的裂痕!碎片飞溅!
老刀疤愣了一下,独眼中的红光被更浓重的戾气覆盖:“苏姑娘!是他们先动的手!碍事的杂草就得拔干净!”他完全没留意到工人脸上那恐怖的微笑变化,粒子焊枪口再次嗡鸣着亮起令人胆寒的红芒,猛地调转方向,显然要再次进行无差别清扫!“老子看你们还怎么缠人!”
“停下!”我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凝结的空气,带着左眼源纹瞬间点亮带来的无形精神压迫力,直接切入战场中央。老刀疤挥到一半的手臂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拉住!
“看看那些人!看看那些工人!”我指着那些被荒的苔藓缠住、却还在疯狂挣扎、脸上凝固着痛苦微笑的面孔,“那是微笑瘟疫!是被清道夫抽干情感又被灌入指令的傀儡!蜜罐的失败品!你的高温辐射源只会进一步激化他们体内的神经毒素连锁反应!让他们彻底变成只知道破坏的炸弹!”
老刀疤的独眼猛地瞪大,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几个僵直挣扎的工人脸上那扭曲撕裂的诡异微笑。他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反驳,那覆盖着油污锈迹的巨大液压手臂却在半空中定住了,粒子焊枪口的红光开始颤抖、不稳。他似乎终于看清了点什么。
“还有他们!”我的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些瑟瑟发抖的老人。我的左眼视野里,他们的生理信号混乱到了极点,代表深层意识的波段更是呈现出一种绝望的乱麻状态。“恐慌!绝望!那是荒的量子苔藓最好的燃料!”我警告道,“过度刺激会让苔藓彻底失控暴走!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都会在一分钟之内被吞噬殆尽变成生态电池的原料!”苏弦的石像之躯正缓缓愈合肩部的裂缝,但她的沉默如同警示石碑。牧九靠近那些老人,铜铃艰难地播撒着微弱的安抚光晕,试图压制他们濒临崩溃的恐惧。
老刀疤的手臂终于缓缓地、不甘心地垂落下来,粒子焊枪的嗡鸣渐渐熄灭。他那张覆盖着机油污渍和旧伤疤的脸上,肌肉扭曲地抽搐着,像是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疯狂撕扯。暴怒的火光还在独眼里燃烧,但一种更深沉、更茫然,如同迷途野兽找不到归途的困惑正在飞快渗透。“……那……那你说怎么办?!不烧了这些缠人鬼的杂草,难道让老子们看着这些老东西被活活拆成零件?!老子接的任务就是清空这块地方!老子……老子……”他的咆哮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从喉咙深处滚出的、混杂着金属摩擦的沉闷咕噜声。
就在老刀疤进退维谷、精神剧烈挣扎的当口,尖锐的金属警报声再次撕裂紧绷的空气!
“警告!检测到高功率能量武器充能!锁定目标——B3区域核心支撑柱!建筑应力超载临界!……目标确认!型号‘大力神-Ⅲ’冲击锤!方位……三点钟方向!距离……一百七十米!”
三点钟方向?!核心支撑柱?!我的目光瞬间锁定!越过混乱的人群,穿过弥漫的灰尘,那根直径足有三米、布满了岁月裂痕和裸露钢筋、如同脊梁般撑起整个腐朽老人公寓中庭的巨大承重柱!
一个极其壮硕、远超其他拆迁工人的身影,正倒拖着比他腰还粗的恐怖金属巨锤,如同发狂的重型坦克一般朝着承重柱发足狂奔!那沉重到足以踏碎地面的脚步声轰隆作响,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
是“大铁锤”!他的头上扣着一个全封闭式的粗糙重型工程头盔,只露出下颌一撮花白坚硬的胡茬,和他那双……在应急灯余光下布满猩红血丝的、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暴怒眼睛!完全看不到表情!但他那抡动恐怖液压锤的姿态,充满了要将一切都砸碎、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毁灭的疯狂!目标直指老人的生命支柱!
“阻止他!!柱子断了这里所有人都得埋了!”牧九厉声尖叫,身体下意识就向前冲!但他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那台狂暴的人形推土机!
荒脚下的墨绿苔藓海洋猛地汹涌起来,如同海啸般咆哮着扑向大铁锤的路径,试图缠绕他的脚踝!但大铁锤身上那层加厚的工程外骨骼足部猛地喷射出炽热的辅助气流!巨大的推进力让他一步竟跨越了七八米的距离!那些缠绕而来的苔藓被高速喷流硬生生撕裂、吹飞!
粒子焊枪?!老刀疤的射程能打中目标,但灼热的能量余波足以引爆核心柱钢筋内部脆弱的残余应力!牧九的铜铃范围不够!苏弦的石像身体冲刺速度太慢!
我的左眼视野中,大铁锤每一步落点激起的地面应力波如同震荡的尖刺在疯狂跳动!核心承重柱结构的弱点如同蛛网般在蓝色视界中展开!那位置……
“荒!”我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闪电,瞬间穿透空气射向那沉默的披灰袍者,“西北四十五度!地表下七米!应力场紊乱点!全力——冲压!”
我的声音在荒的意识核心炸开的同时!荒那颗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风帽被无形的力量震开!那张满是深深沟壑和风霜痕迹、如同枯树皮雕刻出来般的脸上,那双灰白浑浊、仿佛覆盖着永恒尘埃的眼珠骤然睁开!眼底深处,一点狂暴凝练到可怕的翡翠绿芒瞬间点亮!
轰!!!
大地发出被巨人践踏般的沉闷咆哮!
荒脚下的地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冰面,在他念力爆发的瞬间炸开一圈深坑!无数龟裂的缝隙如同活过来的黑蛇般向前疯狂延伸!但那道无声无形的力量本体,早已超越了物理的桎梏!
它以纯粹的念力为锋,以磅礴的量子苔藓聚合能量为刃,如同精准的攻城锤,瞬间跨越空间!无视所有阻碍!
狠狠轰入大铁锤前方三步之遥的地面深处!我指定的那个精确到厘米的脆弱应力节点!
咚————!
如同远古巨神狠狠踏下的一脚!
大铁锤面前那片看似坚实的地面骤然爆开一个直径超过五米、边缘布满狰狞裂痕的深坑!爆飞的水泥块如同炮弹破片!高速的喷流夹杂着被强行挤压进坑洞后又爆发的土壤和地下水喷射出浑浊的泥柱,劈头盖脸浇向大铁锤!
这突然塌陷的深坑和迎面喷涌的泥浆洪流,不仅强行终止了那摧枯拉朽的冲锋,更是将大铁锤掀得一个趔趄!沉重的冲击锤脱手飞出,沉重的金属砸在后方墙壁上发出巨大轰鸣!
被泥浆覆盖的大铁锤庞大的身躯晃动着站定,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精准如手术刀般的打击。他猛地甩掉糊在封闭式头盔面罩上的污泥,露出的那一小块视窗后面,那双赤红的眼珠带着难以置信的暴虐凶戾,死死地钉在了远处荒那挺直的孤傲身影上!
就是这短暂的一眼!那充满野兽般暴戾和纯粹毁灭欲的目光接触到荒那布满深刻皱纹、灰白眼珠中依旧残留着凛冽绿芒的脸!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劣质磁带被强行从播放机里拉断的诡异撕裂声,从大铁锤那全封闭的工程头盔内部突兀地响起!仿佛某种强硬粘贴的伪装层被强行撕扯开一道裂隙!
大铁锤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正面击中!
他整个人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那狂暴的毁灭气息如同退潮般从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茫然?不,是苏醒!是深埋无数岁月、如同被强行冻结冰封的地核被猛然撕开一条裂缝后泄露出的、混杂着无法置信的愕然和巨大痛苦的热流!
他那双刚刚还充满野兽般戾气的赤红眼珠,里面的血丝正如同落潮般飞快消退,留下浑浊却迅速聚焦的深褐色瞳孔。那些被强硬压制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深刻的眼纹瞬间挤满了眼角!他死死地盯着荒!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每一寸都像是要用目光刻入灵魂般扫描着!死死地盯着荒那同样布满深刻皱纹、同样饱经沧桑的脸!
喉咙深处,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喘息……不,是压抑了太久的、濒临爆发的呜咽!带着巨大的、仿佛无法承受的震惊和某种刻骨铭心的……痛?
他的嘴唇在笨重的透明视窗后艰难地翕动着。无声。但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终于……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变调的音节,每一个都像是带血的齿轮在转动摩擦:“……是……荒……?”
荒?!他认得荒!
荒那灰白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大铁锤暴露在污浊视窗后的下半张脸——那花白的胡茬,那深刻如刀劈斧凿的法令纹……还有此刻他眼中那骤然撕裂茫然外壳后流露出的、属于一个“人”的、包含着巨大伤痛和难以置信的光……
荒那如同枯树皮般毫无表情的脸上,所有的皱纹猛地收缩又舒展!灰白眼眸深处那点狂暴的绿色光点像是被投入了熔炉!轰然炸裂成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楚、狂怒以及某种巨大撕裂感的情绪风暴!
“……是……铁……锤……哥……?”荒的声音极其干涩,如同沙砾在摩擦。这声模糊的低语,如同滚雷炸在死寂的战场中央!
嗡——!
就在这身份确认、两人心神遭受巨大冲击导致精神防护瞬间出现致命罅隙的千分之一秒!
那个被牧九艰难抵挡着的、嘴角撕裂微笑、刚刚还在僵直抽搐的工人,脸上那恐怖的23度裂口猛地扩张!一抹极度凝练的诡异粉红色流光如同实质的毒虫,瞬间从他嘴角的撕裂口深处迸射而出!
它太快了!太过突兀!目标根本不是他身前的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拐了一个致命的弧线!穿越混乱的空间!在所有人思维都迟滞的刹那!狠狠钻入了大铁锤那全封闭式头盔面罩上被荒力量冲击震开的一道细微裂痕!准确无比!
“嘀!嘀!嘀!!警报!高强度非自然神经感染源突破目标防护!浓度指数超载!”左眼警报疯狂闪烁!
“不——!”牧九凄厉的尖叫!
一切已经太迟!
噗!
大铁锤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枪击中!覆盖着污泥的头盔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被强行压抑住的痛哼!紧接着,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仅仅一下之后,他猛地僵住!如同被冻结的雕塑!被泥浆糊满的视窗后面,那双刚刚还因认出故人而流露巨大痛苦和愕然的、属于“铁锤哥”的深褐色眼眸……颜色正在如同沉入墨水的调色盘般迅速变淡!一种更深沉、更混乱、更狂暴的暗红色正以可怕的速度蔓延上来!
暴戾!毁灭!疯狂!
属于“大铁锤”的兽性被瞬间激活、点燃、彻底引爆!被操控的狂怒指数直线飙升!远比之前任何时刻更甚!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如同受伤猛兽濒死咆哮般的吼叫!不再理会脚下的深坑,不再看荒一眼!他那沾满污泥的巨大双手猛地朝前一伸,不是去捡锤头,而是直接抱住了前方那根承重柱上一段突出断裂、早已钢筋暴露的巨大混凝土碎块!
吼——!!
大铁锤全身覆盖的加厚工程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他全身每一块钢铁和肌肉都隆起到极限!他用那怪物般的力量,硬生生……在刺耳的石块摩擦断裂声中,将那块足有几吨重、不规则扭曲的巨大混凝土块从承重柱主体上……掰了下来!碎石和粉末簌簌落下!
如同一头披着人皮的远古金刚,抱着从神明身上撕裂的断骨!
大铁锤猛地转身!目标不再是柱子!而是……荒!就是荒!他那深陷头盔中的、重新被疯狂血色灌满的眼珠死死锁定荒!抱着那块巨大到足以碾碎汽车的混凝土尖角,迈开沉重到让地面呻吟的步伐,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意志和身后拖曳的死亡风暴,一步踏碎了阻挡在前的一块水泥板!朝着荒狠狠冲刺碾压而来!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深坑!
“躲开!”老刀疤的怒吼炸雷般响起!粒子焊枪口再次爆燃!但目标太近!范围太大!大铁锤的速度太快!巨大的混凝土块形成的冲击面,加上他全身都在喷射辅助推进气流!
荒没有躲!或者说,他那被巨大情绪波动冲击的灵魂,似乎还没从“铁锤哥”和“大铁锤”的瞬间转换中彻底清醒!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是他最亲密搭档、此刻却抱着巨石要将他碾成肉泥的狂暴身影逼近!灰白眼眸里的风暴在燃烧、在破碎!他脚下沸腾的墨绿苔藓如同失去指引的狂龙,疯狂卷动升腾!
根本来不及了!粒子光束可能击中荒!苏弦的石躯位移速度不够!牧九的铜铃力量无法撼动那狂暴的钢铁和岩石之躯!
“荒!!!”我的吼声带着左眼源纹灼烧般的痛楚!
就在那携带着毁灭之威的巨大石尖即将触碰到荒的身体的千钧一发——
咔!
一声极其清晰、如同子弹上膛的金属脆响!
荒脚下那疯狂舞动的量子苔藓海洋中心……一点纯粹、凝练到极点、仿佛能刺穿灵魂的绿色光芒……悄然亮起!
那是……一点萌芽!
它在诞生的瞬间,就吸引了所有的念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与绝望!整个大厅里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点上!空间似乎被那点纯粹的绿光骤然压缩!扭曲!
嗡……
低沉的、如同心脏起搏的震颤从荒紧握的双拳间弥漫开来!那点绿光瞬间暴涨!无数坚韧的藤蔓状能量细丝如同拥有了生命、如同亿万炸裂的翡翠光束!以超越视觉的速度从他脚下那沸腾的墨绿色苔藓怒潮中冲天而起!无数道!如同绿色雷霆组成的狂怒森林!
这些纯粹的量子藤蔓并非物理障碍!它们如同无形的、强韧的亿万根手指构成的柔性网墙!
轰——!!!
毁灭的岩石尖峰带着毁灭一切的动能狠狠撞入那片刚升起的、深翠欲滴的无形屏障!足以摧垮大楼的力量撞入这片柔韧到极致的生命缓冲!无法穿透!能量被疯狂扭曲、延展、吸收!巨大的冲击力顺着藤蔓网墙向四周传导,震得整个大厅都在剧烈摇晃!灰尘如同瀑布般从天花板的每一条裂缝喷射而下!
荒脚下的地面再次炸开!但他灰白色的身体如同风暴中的礁石,纹丝不动!只是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如同刀劈!紧握的双拳指关节一片惨白!
大铁锤被自己狂暴的力量狠狠弹开!巨大混凝土块脱手飞出!砸塌了侧面一面早已摇摇欲坠的承重墙!烟尘冲天而起!
他被弹得连连踉跄后退,沉重的工程外骨骼靴子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终于勉强站稳!
头盔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还有……他左眼那疯狂的血红之下,死死盯着荒那依然挺拔、却仿佛背负着整个星球般沉重身影的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在他那被血污和疯狂气息覆盖的眼角边缘……一闪而逝?太快了!如同幻觉!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这一次,不再看荒!他仰天发出了一声用尽全部生命力量的咆哮!那不再是之前纯粹的疯狂吼叫!那声音里竟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狂喜?解脱?如同被禁锢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释放的裂口!
“吼——!!!!!”
那声咆哮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就在这咆哮的顶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头被束缚的巨兽即将发动更凶残、更同归于尽的反扑时!
他猛地低下头!最后的目光没有投向任何人!没有投向荒!没有投向那些惊恐的老人!而是投向……他刚刚被藤蔓弹开而松手、那块砸塌了墙壁的巨大混凝土石块残骸的深处!
在那里!石块砸开的墙体缺口深处……
一缕极其纤弱、却带着纯粹、顽强、令人心颤的生命绿意……如同黑暗中点亮的烛火,在飞扬的尘土中怯生生地……探出了一点点嫩芽!
那是……一颗被墙壁深处巨大承重结构保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种子!被大铁锤自己亲手砸开庇护所,重见天日的种子!
大铁锤那巨大的身躯狠狠一震!如同被雷霆劈中!
头盔后面,那疯狂暴戾的血色,如同被泼上了冰水,瞬间退潮!露出了其下……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清明?!一种仿佛找到了最终归宿、放下了所有枷锁和愤怒的……纯粹?
他那覆盖着泥浆和油污的封闭式工程头盔面罩下面,嘴角……费力地向上……艰难地……扭曲着……
一个微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灵魂深处、如同卸下了背负一生千斤重担的微笑!
那个微笑展开的刹那!
他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句响彻整个坍塌中庭的、狂喜到极致而扭曲变调的嘶喊:“……种子!哈哈哈……种……种子……发……发芽了!!!”
这笑声还在破碎的废墟中激荡!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实被刺破的声音!
一道如同黑夜凝结的、完全纯粹的漆黑流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子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手术刀划过冷冻金属的冰寒啸音,从战场侧上方一处坍塌了一半的悬空廊道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迅疾如电地射出!
它的目标……不是心脏!不是头颅!而是……大铁锤的后颈!那道厚重工程外骨骼与防护服连接处的薄弱缝隙!
光芒一闪即没!
大铁锤那狂喜的吼叫如同被瞬间掐断!他那庞大雄壮的身躯猛地一挺!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巨兽,轰然倒下!砸在布满碎石瓦砾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倒下的地方,距离荒,只有不到五步。
倒下时,他面朝地面。
但他那只未闭的眼睛,依旧残留着最后一丝光芒,越过碎裂的瓦砾,死死地盯着那堵墙的裂缝里,那微小的、在混乱和尘埃中摇动着的、纤弱却顽强的……
绿色嫩芽。
大铁锤庞大而沉重的躯体轰然倾倒,如同一座崩摧的山岳。扬起的烟尘扑在那堵被他亲手砸开的、裂缝处探着一点微渺绿意的冰冷墙壁上,显得苍白无力。他身上那套覆盖着油污和泥浆的重型工程外骨骼还在惯性下发出垂死般的滋滋哀鸣,关节处崩裂的电线时不时窜出一两点微弱的火花。
死寂。
整个战场像是被投入了无声的冰河。
老刀疤那只巨大的液压手臂还僵在粒子焊枪充能的预备姿态,暗红色的光芒在他臂甲下方明明灭灭地颤抖着,如同他此刻混乱挣扎的意识风暴。他那颗电子义眼失焦地凝固在大铁锤伏尸的方向,面甲覆盖下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像被生锈齿轮卡住的咔哒声。
牧九死死咬着自己苍白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腰间铜铃的哀鸣被他强行压在身体里,只剩下急促到无法控制的喘息。苏弦的石像之躯纹丝不动,颈部那道被撕裂后又缓缓弥合的新裂缝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星辰临终叹息般的荧光在明灭闪烁。
荒。
那个被巨大冲击力生生推开一步才站稳的灰袍身影。
他身上那件不知洗过多少遍、浸透尘埃与时光气息的旧罩袍,在碰撞中多处撕裂,几缕枯草般的灰白头发从破损的帽檐下凌乱地散落出来,粘着尘土贴在灰败的脖颈上。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灰白浑浊的眼珠,像凝固的泥塑,死死地钉在不远处倒伏的那座铁灰色“山丘”之上,钉在那暴露在裂缝微尘里、如风中烛火般轻轻摇曳的一星点嫩绿上。
“……铁锤……哥……”干涩如同枯叶摩擦的吐息,如同垂死的蚊蚋,只吐出半个名字,便彻底消散在沉闷压抑的空气里。
我左眼幽蓝的视界无声地颤抖着。熵值的警告框如同冰冷的死水,凝固在意识深处。大铁锤倒下前那一声用生命全部力量炸开的嘶吼——那句“种子发芽了”——混合着他最后定格在微笑与解脱中的眼神,以及那从阴暗处射出、快如闪电、带着冰蓝色轨迹的一抹绝杀……
某种更冰冷、更巨大的阴谋气息,如同粘稠的油墨般覆盖了整个空间。
“嘀…嘀…嘀——滴呜——!”尖锐高亢的空间撕裂警报骤然在我视野边缘闪烁起血红色的光!
“侦测到高强度短距跃迁能量信号!来源:顶层!目标……锁定荒的生命反应!!预计着陆时间……3秒!!”
“老刀疤!苏弦!防御!!”我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所有队友的意识!
几乎就在我发出精神警告的同时!荒正前方那片被粒子光束灼烧过、被大铁锤砸得一片狼藉的混凝土地面正上方不到两米的空间,突然发生诡异的弯曲折叠!空气被无形的力量骤然压缩至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厚玻璃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尖啸!
咻!咻!咻!
三道纯黑色的、如同液态黑夜凝结成实体的幽影,伴随着令人寒毛倒竖的破空声,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那片扭曲折叠的空间中心骤然射出!目标只有一个——荒!
那不是物理子弹!它们更像是高度压缩的能量流,裹挟着纯粹的死亡意志!
苏弦一直沉寂的石躯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她脚下炸开碎裂的地砖,如同白色的流星,硬生生抢在那三道能量流抵达前的一刹,挡在了荒的面前!正面迎接这致命的突袭!
轰!轰!轰!!!
三声沉闷如擂巨鼓的撞击声几乎同时炸响!剧烈的能量冲击在苏弦灰白色的石质胸膛上爆开深灰色的冲击波!她岩石般的躯体剧烈震颤!一道道比之前更粗、更深刻的裂痕瞬间在她身上炸开!细密的碎石粉尘如同烟雾般喷射出来!
“呃……”一丝极其轻微、如同叹息的能量逸散声从她颈部那道裂纹深处溢出。
荒的身体只是被冲击的余波带得剧烈一晃,却没有后退半步。他依旧死死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大铁锤,灰白眼珠里的风暴似乎连这致命突袭都无法搅动。只有脚下那片沉寂的墨绿色苔藓,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剧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漾开剧烈的涟漪!
“什么鬼东西?!给老子滚出来!!!”老刀疤被彻底点燃了!被愚弄的狂怒和刚才目睹大铁锤暴走倒下的憋屈混杂在一起,化作了比熔岩还要炽热的咆哮!他那只巨大的液压臂猛地抬起!臂甲下方粒子焊枪那刺目的猩红充能光瞬间被压缩到极限!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微型太阳!
“刀疤叔!别……”牧九焦急的尖叫几乎要撕裂喉咙!
晚了!
嗡——!!!
一道比之前烧穿苔藓时更加狂暴、更加凶悍的赤红光束如同暴龙吐息!撕裂长空!狠狠轰向荒正前方、三道黑影袭来的空间坐标原点!
空间坐标点在被粒子光束击中的瞬间,那层透明的空间扭曲力场如同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轰然炸裂开无数蛛网般的能量裂纹!沉闷的空间爆鸣席卷整个大厅!
在力场碎片飞溅的流光残影中,三道清晰的、包裹在哑光黑色流线型紧身作战服中的人影被剧烈的空间震荡狠狠从折叠点里“甩”了出来!他们动作极其诡异,落地如同吸盘般稳稳贴合在地面残骸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清道夫!而且是携带空间折叠装备的高阶版本!专门负责处理战场上失控的“污染物”和危险的“异变源”!他们三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覆盖着同色面罩,只露出三双闪烁着冰冷无情数据流光的电子眼!它们如同三个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
“清除目标‘荒芜聚合体’!等级:灾变!清除指令:立即执行!”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从为首那名清道夫的方向响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三人如同鬼魅同步启动!手中的能量脉冲枪瞬间重新凝聚起令人心悸的、带着浓重分解意味的惨绿色光流!
刚刚倾力发射粒子束、此刻枪口正处于短暂过载红光闪烁、能量回路需要数秒冷却的老刀疤,面对这重新锁定的死亡光流,巨大沉重的身躯僵在当场!他眼中疯狂的怒火第一次被冰冷的死亡预兆冻结!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荒——!!”牧九的尖叫带着哭腔,声音扭曲变形!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试图用自己那脆弱的身体去阻挡!但那如同飞蛾扑火!清道夫的能量枪口早已凝聚完毕!
死亡绿光即将泼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搏跳动之音,毫无征兆地从荒的脚下传来!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震颤的穿透力!
荒那仿佛与大铁锤尸体凝固在一起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抬了起来!扫过清道夫冰冷的目光,扫过老刀疤僵直的背影,扫过试图舍身扑来的牧九……最终,落回在脚前那片沉寂的、仿佛刚刚陷入死水状态的墨绿色苔藓之上。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干涩、艰难,如同铁器刮擦,却穿透了死亡光束蓄能的尖啸!
“……吃!”
那一声命令,如同唤醒了沉睡亿万年的洪荒巨兽!
他脚下那片沉寂的墨绿色苔藓,瞬间爆发出远比之前吞噬工人、缠绕大铁锤时更加恐怖、更加骇人的吞噬力量!但这一次,它吞噬的目标……不再是生命!
是能量!
是光线!
是物质存在的根基——质量与空间!
噗!!!
一股无形的、难以形容的强绝吸力猛地爆发!
三名清道夫手中刚刚凝聚出惨绿光芒的脉冲枪管,那稳定的能量流如同被丢进漩涡的纸张,瞬间扭曲、变形、被强行抽离、拖拽!光芒如同断流的溪水,瞬间黯淡!尚未发射的能量核心内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嗡鸣,枪口闪烁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三名清道夫同步的动作被这诡异的力量硬生生打断!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向后拉扯!他们脚下试图稳固身形的吸盘装置与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更可怕的是,连光都仿佛被那强绝的吸力扭曲!
荒身前那点摇曳在大铁锤砸出墙壁裂缝里的嫩绿微光,也在这可怕的吸力范围内摇摇欲坠!
轰!!!
被那庞大吸力干扰得严重紊乱的能量光束终究还是从为首清道夫的枪口射了出来!但已经失去了准头和凝聚度!化作一片杂乱散射的惨绿光束泼洒在侧前方狼藉的废墟地面,如同泼上了一层强酸,瞬间被腐蚀溶解!
另外两道本应绝杀的光束同样被打乱轨道,擦着苏弦石躯边缘飞过,轰在她身后远处一面早已千疮百孔的金属闸门上,洞穿出冒着高温烟气的孔洞!
但荒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清道夫本身!
在那强绝吸力爆发的瞬间!荒那双灰白浑浊的眼珠深处,那点被压缩到极致的翡翠绿芒,如同点燃了星核的火种!骤然爆发出刺穿一切屏障的光芒!不是看向威胁!不是看向敌人!而是死死锁定了脚下那片吞噬一切的、如同死亡沼泽般沸腾的墨绿苔藓!
更确切地说……是他和大铁锤之间那几米的空间!那仿佛被无形的悲怆和悔恨填满的空间!
嗡……
一阵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细密根须在厚重岩石下疯长、在坚实冰层下蔓延的震颤,顺着布满裂痕的地面传导开!那是无法被物理耳朵捕捉,却直接在灵魂深处激荡的共鸣!
在荒的精神核心指引下!那片沸腾咆哮的墨绿苔藓海洋,如同一个被赋予了意志的生命体!所有的吞噬力量在瞬间被强行扭转!不再是扩散!而是……凝聚!高度凝聚!如同亿万条细密的、无形的根系,贪婪地、疯狂地穿透脚下的碎石瓦砾,穿透冰冷潮湿的泥土,穿透破碎的混凝土地基,朝着那面墙壁裂缝深处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嫩绿光芒……涌去!
目标,是那颗刚刚在大铁锤最后力量帮助下重见天日的种子!
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灰败的面孔上,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都在扭曲痉挛,仿佛正承受着抽筋扒皮、刮骨剜髓般的非人剧痛!他发出如同野兽垂死般的、压抑在喉咙最深处的嘶鸣!那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纯粹意志被巨大力量撕裂时震荡空间的呻吟!
“呃……啊!!!”
嘶鸣中!
那点原本只如绿豆大小的嫩绿光点,在那片被荒强行引导凝聚的、带着吞噬大地精华和空间能量而来的墨绿苔藓精华的疯狂灌注下!
肉眼可见地!
膨胀!膨胀!疯狂膨胀!
一点!一个点!一星!一团!最后……轰然爆发!!!
嗡————!!!!
无法形容的震撼嗡鸣如同开天辟地!磅礴而纯粹的生命能量光流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刺目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浊的纯白与翡翠绿交织的光芒,从那面被砸开的墙壁裂缝中如同开闸的洪流般猛烈喷薄而出!
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点嫩绿!吞噬了墙壁的裂缝!吞噬了大半个布满尘烟狼藉的中庭!
光瀑的核心!一棵!不!一片!由纯粹凝练的生命光能和坚韧纠缠的量子能量藤蔓组成的巨大树形结构,以摧枯拉朽之势拔地而起!藤蔓如同盘踞的绿龙,瞬间缠绕满目疮痍的承重柱,撕裂腐朽的顶棚!绿色的光波如同拥有生命的波浪,以它为中心,轰然扫过整个腐朽残破的老人公寓!
所过之处,破碎的水泥开始渗出新绿!开裂的钢筋被柔韧的藤蔓缠绕紧固!摇摇欲坠的墙体重获支撑!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和绝望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瞬间被清扫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坚韧、带着大地深处醇厚气息的生命力在流淌!
三名刚刚稳住身形的清道夫首当其冲!被这股纯粹的、带着秩序与生长意志的生命能量光波正面冲击!
“警告!侦测到超规格生态级能量……秩序场!对消融系统压制……99%!……护盾系统……过载……强制……关机……”冰冷的电子警报音瞬间被淹没在光芒中!
为首那名清道夫身上的黑色作战服在触及绿光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薄纸片,滋滋作响地迅速分解消失!露出了覆盖在下面的、布满复杂管线插槽的机械身躯!他那闪烁着冰冷数据流的电子眼如同接触不良般疯狂闪烁,最终归于一片黯淡的灰白!他僵立当场,如同断了电的昂贵人偶!
另外两名清道夫也好不了多少!能量武器彻底失效!护盾瞬间过载!如同生锈的铁偶般在原地剧烈抖动了几下,便完全失去了所有动力!彻底宕机!
整个老人公寓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生死的生命奇迹强行改造!变成了一个被生机蓬勃的奇异藤蔓和绿色荧光苔藓覆盖包裹的……巨型生态巢穴!
光芒渐渐柔和下来,如同落潮。荒站在原地,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了一下。他依旧看着那棵由种子在短短几秒内催化成长、如今已如擎天巨柱般的量子光藤!灰白眼眸深处那点狂暴的绿芒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种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
“铁……锤……哥……”嘶哑的低语在寂静中几不可闻。
他缓缓地、极其迟缓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枯瘦如同枯枝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身前那具倒伏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残破的金属外壳与冰冷血肉紧紧相依、再无声息的雄壮身躯……
噗!
第二声比之前更清晰、更冰冷的穿刺声!
这一次,来源是……荒自己!
荒那伸向大铁锤的手猛地一僵!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震动!在他枯瘦如同枯枝的右肩胛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团暗紫色的、如同霉菌般迅速蔓延的扭曲物质!
不是物理弹片!更像是一种极具腐蚀性和传染性的……数据病毒?!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开始如同活物般侵蚀他的灰袍、侵蚀他皮肤下干枯的血肉!滋滋作响!
“嘀!嘀!嘀!!!侦测到高浓度反物质污染源注入!目标:荒!结构……正在瓦解!警报!!目标生命信号……正在指数级衰减!”
猩红的警告框在我左眼狂跳!指向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刚才杀死大铁锤的冰蓝色弹幕,从一开始就是双重杀机!绝杀物理生命的一击,只是为了掩盖最后射向荒——这个计划中真正的“回收物”——的最后一枚、埋藏于无形的生物逻辑炸弹!它利用了大铁锤倒下时所有人都心神震荡的瞬间!
“不——!!”牧九凄厉的尖叫撕心裂肺!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僵立在那里的荒!
“老东西!!”老刀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吼,巨大的液压臂朝着荒肩胛处那团正在疯狂蔓延的毒污狠狠按去!似乎想用蛮力把它压回去!但他那只覆盖着锈迹和冰冷装甲的大手刚一触碰到那片暗紫色如同活蛆般蠕动的物质边缘——
滋滋!!
一股强大到令人作呕的分解力量瞬间传导侵蚀上老刀疤的液压臂外甲!暗紫色的菌丝如同闻见血腥的食人鱼,疯狂地顺着力场蔓延向上!他臂甲上的能量指示瞬间变成一片象征死亡的深灰!仿佛最坚硬的合金在强酸中快速融化!
“呃啊——!”老刀疤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与难以置信的闷哼!巨大的身体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猛地弹开!狠狠砸在后面一堆堆叠的废弃医疗舱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
荒的身体在那毒污的侵蚀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步虚浮!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肩头那点爆开的毒瘤瞬间抽空!他那伸向大铁锤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浑浊的眼睛看向那片正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毒污。再抬起头时,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悲凉?麻木?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他看向前方那棵连接天穹与大地、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量子光藤!
又艰难地偏过头,目光扫过刚刚被巨大力量震飞、正试图从废墟里爬起、巨大液压臂上还蠕动着令人作呕的暗紫色菌丝、嘴里不干不净咒骂着的老刀疤。
扫过死死抱住他一条腿、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不断摇头的牧九。
扫过挡在身前承受了巨大冲击、身上裂纹又深了几分、石质表面蒙上一层薄灰却依旧挺立如磐石的苏弦。
最终……定格在……我……的方向?不,是我左眼深处那沸腾的蓝色血液、那幽蓝视界闪烁的核心。
荒的嘴唇在剧烈侵蚀带来的痛苦抽搐中艰难地翕动着。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浩瀚、磅礴、混合着亘古苍凉与破灭重生意念的无声话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牺牲与守护之力,如同潮汐般……狠狠灌入了我的意识海洋深处!
“林熵……”
“……这里……已经不是人类的家园了……”
“让它……睡吧……”
“睡醒……就是新的……摇篮……”
断断续续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压上灵魂的沉重星辰!
在这意念灌入的瞬间!
荒的眼中,那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彩……彻底熄灭!
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不是被力量支撑!而是如同一个完成了最终仪式的、失去了绳索的木偶!
他仰天!
那双灰白浑浊、倒映着藤蔓光影的眼眸,无声地望着那被绿光充斥、正在飞速崩落腐朽尘埃的天花板,望着那被翠绿藤蔓刺穿、裂缝中似乎透着一线遥远天空的破裂顶棚!
他张开嘴!
从干瘪枯槁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悠长、苍凉、如同鲸歌挽唱落日、穿透了亿万时光尘埃的——
叹息!
“……种子……发了芽……”
“……我……可以……睡了…………”
声音轻得像一片尘埃落地的微响。
叹息吐出的瞬间!
荒整个灰败的身体——连同他身上那些无声爬满暗紫色毒污的灰袍与血肉——猛地绽放出无尽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吞没了他!
吞没了整个被翠绿藤蔓覆盖的、遍布废墟与新生的大厅!
如同一颗纯净的生命星尘……轰然爆散……
无数细碎的、如同月光般流淌的白色光点,如同夏夜流萤,无声地朝着那棵顶天立地的量子绿色光藤……静静飘去……
融入每一片舒展的嫩叶。
融入每一道蜿蜒的藤蔓。
融入脚下那片正在变得温润、肥沃的土地……
光尘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