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过你，就像过清晨的马路
时间是种奇妙的介质。
有时它如静止的湖面波澜不惊，让人忘却其流逝，有时却又如奔涌的江河，在弹指一瞬便已冲刷出沧海桑田。
从比赛第七十四分钟，萧楚南那次石破天惊的奔袭被维尔通亨舍身化解…到比赛第八十五分钟，这短短的十一分钟对于场上的大多数人而言便如后者。
那道黄色的身影，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陨石，余波至今未散。
整个训练场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
热刺一线队的巨星们，不再有先前那种猫捉老鼠的闲庭信步。
他们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凝重。
每一次传球，每一次跑位，都会下意识地用余光去锁定那个年轻人，他不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凑数的”，而是一个被红色高亮标注的，极度危险的变量。
穆萨·登贝莱，这位比利时铁腰在被萧楚南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断球后，脸上的表情就没舒展过。
他现在拿球，不再试图做那些华丽的转身摆脱，动作变得简洁而高效，仿佛生怕那个鬼魅般的身影会再次从视线的死角里钻出来。
丹尼·罗斯和维尔通亨，这两位被连续突破的后防大将，更是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萧楚南身上。
他们之间的协防距离明显比之前更近了，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顶级球员面对突发状况时最本能的战术调整。
而青年队的球员们心态则更为复杂。
震惊困惑嫉妒以及一种油然而生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感。
先前那种“孤立主义”的壁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当他们在中前场陷入重围不知所措时，目光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道身影。
足球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萧楚南脚下汇聚。
尽管那些传球大多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犹豫，甚至有那么一丝不情不愿...但终究还是传了过去。
足球场上，实力就是最硬的通行证。
当你能一个人打穿整条英超级后防线时，哪怕你性格再孤僻长得再抱歉平日里再怎么无能，队友也会‘心甘情愿’地把球传给你。
萧楚南对这一切变化似乎毫无所觉。
他依旧在场上奔跑，面容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那次惊世骇俗的突破仿佛没有在他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他没有因为队友态度的转变而欣喜也没有因为对手的重点盯防而烦躁。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足球，空间，以及对手防线上的那些只有他能看到细如发丝的缝隙。
场边的两位教练，则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麦克德莫特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雕。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场上的萧楚南，其中翻涌的情绪比伦敦的天气还要复杂。
他执教青训半生，见过无数天才的崛起与陨落。
他自诩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一名球员的潜力上限。
可今天他感觉自己的专业和尊严，被一个自己亲手断定为“毫无前途”的少年，按在地上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反复摩擦。
那感觉就像一个资深的赌石老手，拿着最先进的仪器对着一块石头勘探了两年半，最终得出结论：
“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破石头”，
然后在放弃它的下一秒，花低价买下它的买主一切，里面露出了璀璨夺目的一整块的帝王绿。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皮连同地基一起给掀了。
而在另一边，热刺的一线队主帅波切蒂诺，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他不再安然站着，也不再与助教交谈。
他就那么站在场边，双臂抱胸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
他的眼神专注而灼热，仿佛要将萧楚南的每一个动作都用高倍摄像机录下来，然后回去逐帧分析。
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速度，爆发力，球感，人球结合的能力，对时机的判断……刚才那一次突破，展现出的东西太多了。
更可怕的是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
在连过三人即将形成单刀的瞬间，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激动。
这不应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心智。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无法被训练只能被仰望的天赋。
波切蒂诺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混迹球坛多年，指教生涯也不算短了....从西班牙人到南安普顿再到如今的热刺，他见过太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但像眼前这个小子一样能给他带来如此强烈冲击感的寥寥无几。
他甚至有了一种荒谬的预感....自己或许正在见证一个未来巨星的第一次啼声。
而这声啼鸣，是在自家的青训里发出的。
这让他感到一种混杂着欣赏与极度不爽的复杂情绪——你们就是这么糊弄我的？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了？这他妈不是满汉全席是什么？
“赫苏斯，”他头也不回，用低沉的声音对身后的助教说道，“我要这个孩子的一切，他的合同情况他的经纪人他的家庭背景……半小时内，我要看到报告。”
“好的。”佩雷斯立刻走向了青年队主教练....他知道，当波切蒂诺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命令时，意味着事情的优先级已经提到了最高。
时间就在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比赛，
来到了第八十五分钟。
场上比分依旧是四比零。
青年队虽然因为萧楚南的存在，在场面上稍有起色，但面对一线队那堵密不透风的防守高墙依旧难以创造出真正的得分机会。
体能，正在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年队的球员们已经跑不动了，他们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双腿仿佛灌满了铅。
就在这时，拉梅拉在右路接到传球，他习惯性地想用他那招牌式的插花脚，戏耍一下眼前这位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青年队左后卫。
然而，就在他炫技的那一瞬间，脚下的频率慢了零点一秒。
对于普通球员来说，这零点一秒无伤大雅。
但对于一直像幽灵般在附近游弋的萧楚南来说，这零点一秒就是整个宇宙。
一道黄色的闪电，再次划破了绿茵场！
又是他！
萧楚南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拉梅拉的侧前方，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捅球，将球从阿根廷人的脚下捅给了自家队友！
整个过程，快，准，狠！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拉梅拉甚至还保持着那个准备插花脚的骚气姿势，人愣在原地。
球，
已经没了。
拉梅拉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