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阵营首战

龟兹以西,疏勒以北,广袤的戈壁与连绵的矮丘交错延伸,直至天际。这里并非安西军主力常驻之地,地势复杂,水源稀少,成了几股流窜马匪的天然巢穴。他们如同戈壁上的毒蝎,时聚时散,劫掠商队,袭扰小股巡逻队,甚至胆大包天地洗劫过靠近边境的村落,手段残忍,行踪诡秘,让安西军颇为头疼。

卫昭率领三千陷阵营,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在向导的引领下,深入这片荒芜之地。烈日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扭曲了远处的景物。马蹄踏过干燥的砂砾,发出沉闷的声响,卷起的烟尘在队伍后方拉出一条长长的黄色巨龙。

“少帅,前方三十里,便是‘黑风坳’。”斥候统领赵破奴策马回报,他身形精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据俘虏交代,那里是‘沙狼’匪帮最大的一个窝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匪首‘独眼沙狼’心狠手辣,手下有百十号亡命之徒。”

卫昭勒住照夜玉狮子,举起马鞭,示意全军停止前进。他取出水囊,灌了一口,目光扫过眼前起伏的丘陵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坳口轮廓。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虽然对手只是马匪,但父亲“刀要见血”的嘱托言犹在耳,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地图。”卫昭沉声道。

亲卫立刻展开羊皮地图。卫昭、副将张雄、苏烈、赵破奴以及一身红甲、也凑上来看的裴红药围拢过来。

“黑风坳三面环丘,只有一条狭窄的入口,形如口袋。”赵破奴指着地图,“匪徒在坳口两侧高地设有瞭望哨,入口处可能布有陷阱。坳内地形复杂,有天然洞穴可供藏匿。”

“强攻伤亡太大,且易被其利用地形周旋。”张雄皱眉道,他经验丰富,深知这种地形的难缠。

苏烈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眼中凶光闪烁:“要不,放火烧山?逼他们出来!”

“不行!”裴红药立刻反对,“这戈壁植被稀少,烧不起来多少。而且万一风向不对,烧到我们自己怎么办?再说了,里面可能还有被掳掠的百姓呢!”

卫昭没有立刻表态,他仔细看着地图,手指在坳口两侧的高地上点了点:“赵破奴,两侧高地,可有小路能绕上去?”

赵破奴眼睛一亮:“回少帅!有!西侧高地后方,有一条极为隐蔽的兽道,极为陡峭,但身手矫健者可以攀爬上去!东侧则相对平缓些,但匪徒在东侧哨卡布置的人手更多。”

卫昭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定计:“苏烈!”

“末将在!”

“你率五百精锐步卒,多备强弓劲弩,正面佯攻坳口!声势要大,但不必急于突入,以弓弩压制为主,吸引匪徒注意!记住,你的任务是钉死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军主力在此!”

“诺!”苏烈抱拳领命,眼中战意熊熊。

“张雄!”

“末将在!”

“你率一千骑兵,绕至东侧高地之下!待西侧得手,信号发出,立刻从东侧强攻高地!务必以最快速度拔掉东侧哨卡,控制高地!”

“末将领命!”张雄沉声应道。

“赵破奴!”

“属下在!”

“你挑选五十名最精锐、最擅长攀爬的斥候,随我亲自行动!我们从西侧兽道攀上高地,突袭西侧哨卡!得手后,以响箭为号!”

“少帅,您亲自去?”张雄和苏烈同时一惊,面露忧色,“太危险了!让末将去吧!”

卫昭摆摆手,眼神坚定:“无妨!西侧陡峭,需身手敏捷之人,我亲自带队,把握更大!况且,‘冬雪’久未饮血,也该让它活动活动筋骨了!”他拍了拍腰间的宝刀。

裴红药在一旁急道:“卫木头!我也要去!”

卫昭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你随张将军行动,在东侧待命。记住,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语气不容置疑。

裴红药张了张嘴,看到卫昭严肃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气鼓鼓地应了声:“哦!”

“其余各部,由李校尉统领,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卫昭最后下令。

“诺!”众将齐声应命。

夜幕降临,戈壁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卫昭与赵破奴挑选的五十名精锐斥候,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西侧高地之下。仰头望去,陡峭的岩壁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几乎与地面垂直。

“上!”卫昭低喝一声,率先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猿猴般向上攀去。他身法轻盈,动作迅捷,显然轻功造诣不俗。赵破奴等人紧随其后,五十余人如同壁虎般贴在岩壁上,艰难而坚定地向上移动。碎石不时滚落,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让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足足攀爬了近一个时辰,众人终于抵达高地顶端。卫昭伏在冰冷的岩石后,悄悄探出头。只见不远处,几堆篝火在寒风中摇曳,七八个匪徒正围坐在火堆旁,抱着兵器打盹,只有一个抱着酒囊的家伙在放哨,也是哈欠连天。显然,他们根本没料到会有人能从这“天堑”爬上来。

卫昭眼中寒光一闪,对赵破奴做了个手势。赵破奴会意,带着几名斥候如同狸猫般潜行过去。

“噗!噗!”几声轻微的闷响,那是利刃割断喉咙的声音。放哨的和几个打盹的匪徒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赵破奴迅速解决了外围的哨兵。

卫昭则带着剩下的人,直扑篝火旁剩下的几个匪徒!

“什么人?!”一个匪徒被惊醒,刚喊出声,一道雪亮的刀光已如匹练般斩落!

“冬雪”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篝火的映照下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掠过那匪徒的脖颈!鲜血喷溅而出,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卫昭身形不停,刀随身走,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匪徒间穿梭,刀光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血雨!他的刀法简洁、凌厉、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刀都直取要害,正是军中实战搏杀的精髓!

剩余的匪徒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抓起兵器反抗。但面对卫昭这等高手和精锐斥候的突袭,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短短几个呼吸间,西侧高地上的匪徒已被清理一空!

“放信号!”卫昭收刀入鞘,沉声道。刀身上沾染的鲜血,在月光下缓缓滴落。

“咻——啪!”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在夜空中炸开一朵醒目的红色火花!

信号发出!

几乎在信号炸响的同时,坳口方向,苏烈率领的五百步卒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弓弩齐发,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坳口,将试图冲出的匪徒死死压制住!

东侧高地之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张雄看到信号,眼中凶光毕露,怒吼一声:“陷阵营!随我杀!”

“杀!”一千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冲向东侧高地!马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颤抖!

东侧高地上的匪徒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他们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坳口的佯攻吸引,根本没想到侧翼会遭到如此猛烈的冲击!仓促组织的抵抗在陷阵营精锐骑兵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少帅得手了!冲啊!”张雄一马当先,手中长槊横扫,将一名匪徒挑飞出去!

东西两侧高地迅速被陷阵营控制!居高临下,坳口内的匪徒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卫昭站在西侧高地,俯瞰着下方混乱的坳口。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匪徒们惊慌失措,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他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响彻整个黑风坳:

“陷阵营在此!尔等匪类,插翅难逃!放下兵器,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内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气,如同重锤般敲打在每一个匪徒的心头!

“是少帅!是卫少帅!”

“完了……完了……”

“投降!我投降!”

匪徒的士气瞬间崩溃。面对东西两侧高地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和下方如狼似虎的陷阵营骑兵,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叮叮当当的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大部分匪徒选择了跪地投降。只有少数死硬分子试图突围,瞬间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要快。当卫昭带着人马从高地下来,进入坳口时,张雄和苏烈已经控制了局面。匪首“独眼沙狼”试图从一条密道逃跑,被赵破奴带人堵个正着,一番激战后,被生擒活捉。

坳内一片狼藉,除了匪徒的尸首和俘虏,果然还发现了数十名被掳掠来的百姓,有汉人,也有胡人,此刻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向陷阵营将士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感激。

“少帅!匪首带到!”张雄和苏烈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彪形大汉过来,正是“独眼沙狼”。他此刻狼狈不堪,但独眼中仍闪烁着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卫昭。

卫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按在“冬雪”刀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杀意稍稍平复。他想起那些被洗劫的村落,那些无辜死难的百姓。

“押下去,严加看管!连同其他俘虏,一并押回龟兹,按律处置!”卫昭冷声道,“张雄,苏烈,清点战果,救治伤员,安抚被掳百姓!”

“诺!”

裴红药也跑了过来,她身上沾了些尘土,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看着卫昭的眼神亮晶晶的:“卫木头!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把这些坏蛋收拾了!刚才你在上面喊话,可威风了!你的刀法也帅呆了!”她兴奋地比划着。

卫昭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首战告捷,而且是干净利落的完胜!这柄“冬雪”,终于饮到了敌人的鲜血!陷阵营,也打响了第一炮!他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自豪与激动。

“打扫战场,就地休整!明日一早,押解俘虏和百姓,班师回城!”卫昭意气风发地下令。

“诺!”将士们齐声应和,胜利的喜悦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这份纯粹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陷阵营将士们忙着清点战利品、救治伤员、给被掳百姓分发食物饮水时,赵破奴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到卫昭身边,压低声音道:“少帅,有情况!”

卫昭脸上的笑容微敛:“讲。”

“属下在审讯几个小头目时,得到一个消息。”赵破奴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据他们交代,‘独眼沙狼’最近似乎和一个叫‘黑鹫’的势力有过接触。这个‘黑鹫’不是普通马匪,据说盘踞在更西边的‘死亡海’边缘,行踪诡秘,实力强悍,而且……似乎与西突厥的一些残部有勾结!”

“黑鹫?西突厥残部?”卫昭眉头一皱。西突厥虽已被大周击溃多年,但仍有零星部落散落在西域以西的广袤区域,伺机作乱。如果这股叫“黑鹫”的势力真与西突厥有染,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劫掠商队村落,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财物,更有可能是试探安西军的虚实,甚至是为更大的动作做准备!

“消息可靠吗?”卫昭沉声问。

“几个俘虏分开审的,说法基本一致。而且……”赵破奴顿了顿,“他们说,‘黑鹫’似乎在暗中招兵买马,囤积物资,目标……很可能是我们安西四镇中,防御相对薄弱的疏勒镇!”

疏勒镇!安西四镇最西端,也是直面西方威胁的门户!

卫昭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剿灭一股马匪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忧虑取代。如果赵破奴的情报属实,那这“黑鹫”就不是疥癣之疾,而是心腹之患!其威胁远超“独眼沙狼”之流!

“立刻加派人手,严加审讯‘独眼沙狼’!务必撬开他的嘴,弄清楚‘黑鹫’的底细、巢穴位置以及他们可能的计划!”卫昭当机立断,眼神变得锐利,“同时,派人火速返回龟兹,将此情报禀报父王和裴先生!请他们定夺!”

“诺!”赵破奴领命而去。

卫昭站在原地,目光投向西方那片更加荒凉、被称为“死亡海”的广袤戈壁深处。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仿佛预示着不祥。

“黑鹫……”卫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冬雪”刀柄。刀鞘冰冷,却无法冷却他心中升腾的警惕与战意。

本以为只是一次剿匪练兵,没想到却牵扯出更深、更危险的敌人。安西的平静水面之下,暗流汹涌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裴红药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凑过来担忧地问:“卫木头,怎么了?那个‘黑鹫’很厉害吗?”

卫昭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西方的血色天际,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它是什么鹫,敢觊觎我安西之地,我卫昭定要让它有来无回!”

他转身,对着正在忙碌的将士们,声音陡然拔高:“陷阵营!加快速度!明日卯时,准时拔营!我们——回家!”

“诺!”将士们齐声应道,但气氛已不复之前的轻松,多了一丝凝重。

黑色的洪流再次涌动,方向是龟兹。滚滚烟尘中,卫昭一马当先,但此刻他的心中,已不再是单纯的凯旋喜悦,而是充满了对西方未知威胁的警惕与思索。

首战虽胜,但真正的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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