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声学是什么
和声学是西方的音乐家在大量音乐作品中抽象总结形成的一门学科,也是和声思维的表述。拉莫1722年写的《论和声》奠定了和弦与转位的理论基础。20世纪初黎曼于1903以来出版的一系列论著中又奠定了功能学说,完整了和声学体系。此后各国都出现过各种教本,大致说来,这些教本大同小异,只是解释的方式和教学的设计各有见解而已。
“既然如此——我记得听你说过,当年学和声时你自己看了很多教材,有苏联的、德国的、美国的、法国的,英国——这又何必呢?”小欣问。
“哈,要的就是这‘小异’呀,难道不知道细节决定胜负吗?”
“那各种教本各有些什么特点呢?”
“三言两语当然可以,但并不代表对于整本书的全面评价。”乐仁诗到书房里去,不一会就捧了一摞书出来,放在茶几上。
“这两本都是我小时候在常熟路淮海路口的一家旧书店里买到的,也是我自学的第一批和声书。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那是国立音专的指定教材,严格,繁琐。柴可夫斯基的教本也看过,这两本都很无趣,远不如他们的作品呢。”
柴可夫斯基《和声学》,1943年上海国立音专英文翻印本
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和声学》,1943年上海国立音专的英文翻印本
这两本就放在这摞书的最上面,小梅很想去翻翻看,但那纸页已经发硬发脆了。她们三个人都不敢动这老古董了。
“他们的同胞,后来的斯波索宾的《和声学》,也有同样特点,简单,明了,还有例题示范。它的好处是上手容易,习题简单,尽是些平稳进行的圣咏式的旋律,所以适用于共同课;但对作曲专业而言就不行了,因为眼界狭窄,只讲规则,列举的几乎全部是俄罗斯作品,而且习题死板,几乎没有任何音乐性,这样的教材,很难启发学生的艺术思维。”
“那这本秋林的和声学呢?”小梅居然能够读出一本俄文版的书名,这让乐仁诗刮目相看。她说中学里曾经读过。
“这本书并不忙着教一些具体的写作技术,而是阐述了许多和声学的基本概念,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学生在开始学和声的时候,对于音乐写作的许多知识毫无所知,可说是一张白纸,”乐仁诗说着,忽然想起书架上还有一本霍洛波夫的教本,又赶快回书房去拿了出来,“这本写于90年代的教材是给作曲专业学生用的,从古典风格一直讲到现代风格,可以说是对和声历史的鸟瞰,因此每个单元概括性极强,这就要求学生本身就有很高的修养基础了。”
“那美国的教材有什么特点呢?”小杨打字得很快,老乐话音一落就问。
《辟斯顿和声学》(1956年中文版)
“这样的问题太学术,要我说说整个美国的和声教学,没有研究不敢回答,”乐仁诗说,“只记得当年学的教材里参考了辟斯顿和罗杰·塞欣斯[1] 的教本。
“辟斯顿1926年起在哈佛任教,1941年写了这本和声学,在美国一直是使用最广泛的教本。要没记错的话,我们当年参考用的是第三版。这本书谱例很多,习题也很音乐化。
“1960年这位作曲家退休之后想对这本著作进行修订。由于长期脱离理论教学实践,出版社婉转地建议由他的学生与他合作,他也欣然同意。但1976年他逝世,现在的第四版是他的学生德佛图独立完成的。这一版新增了‘共性写作法之后’,对于传统和声向现代和声的演变讲解非常仔细,增加了三百个谱例,很值得一读。
“作曲家塞欣斯的《和声学》作于1951年,也是我们当年参考的读本。他的特色在于习题:有描红本式的,注好了低音的类型;也有音乐性很强的类型,特别是器乐化的,而且面向各种当代风格,例如不规则的节拍,等等,”接着,他又说,“更重要的是,这本教科书的最后提到了现代和声的运用,列出几条原则,这对于我们当时的和声思维的开阔有很大的意义。”
见三人没有插话,他又说下去:“近年来看到有库斯特卡和佩恩[2] 合著的《调性和声及20世纪音乐概述》,这是一本讲述和声知识颇为全面的书籍,通俗易懂,很适合你们看呢。”
罗杰·塞欣斯“法国教本呢?”小欣话音刚落自己就笑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凡事要问到底的小报记者呢。”
“哈哈,能被娱记追问,还不风光啊!”乐仁诗也笑了。
“法国教材我们采用伽农[3] 和杜布瓦[4] 的习题,可以感到法国人的那种细致常讲究声部进行的对位化的处理,习题往往很长,这就要求注重整体的布局。”
“至于英国的和声书籍,”不等她们先开口,乐仁诗就自问自答了,“普劳特和该丘斯,那就太老了。不过英国人有几本讨论调式和声的书,还可以看看。”他指着一本薄薄的理查生写的《调式及其和声法》,“因为当时还没有专门讨论调式和声的书”。
“这么多的教材!”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哪一本教材给你印象最深呢?”小梅问。
“恐怕还是亨德米特的《传统和声学》吧,”他把它从书堆里找出来给她们看,“它的特点是规则简明扼要,所以写得很薄。它的特色也在于习题,像刚说到的塞欣斯的教本那样,有最基本的键盘上的模式训练,有描红本式的填写,就像手把手地教你传统的风格应当怎样做。最后才是音乐性很强的、器乐化的习题。这些习题的重点是,和声怎样作为一种创作的技法而运用。因此这本书的最后习题,就是写作带有新古典风味的小奏鸣曲了。”乐仁诗一边说,一边翻给她们看。
“那么薄啊!”她们惊叹起来。
“可我们的和声课程学几个三和弦连接还要用好多章去讲哪,除了规则还是规则,学了一年,只记得枯燥的计算与提防平行五八度。”小杨说。
乐仁诗告诉她们,年轻时觉得学和声是最有趣的事了。当年上课的时候,还有几位在乐坛上已经非常有名气的青年教师和他们一起做题,然后让亨德米特的嫡传弟子改题并做示范讲解呢。
亨德米特《传统和声学》, 1950年罗忠镕译本
“哦!”她们三人一起感叹了一声,“这盛况怕是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不会吧,”他说,“现在不是请了很多外国来的专家又做讲座又上课的吗?”
桌上的一摞书,他一本本地介绍过去,现在只剩一本蓝灰色封面的《勋伯格和声学》了。
小梅说,“想不到这位现代音乐鼻祖的传统技法功底那么好,但是他的这本讲究传统技法的教材,与其他的教本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的书啊,”乐仁诗拿起书来把拇指顺着页边飞弹了一下,“看到吧,没有习题的。”他说这本书不教学生“配和声”,而是根据他的理论去“写和声”。
“那同样是和声学,他的理论有什么主要精神呢?”小杨问。
“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了,”老乐笑了,“概括地说吧,他极大地提高了变音与不协和和弦的地位,让大小调转成半音体系了,因此,可说是为十二音的理论打下伏笔了。”
“哦,这太高深的问题我们现在也听不明白,”小欣说,“那你认为哪一本教材给我们这里的学生用,是最好的呢?”
“这就很难说了,因为教学体制、教学氛围、学生的系科以及基础程度,都不一样,”乐仁诗说,“套用一句现在最常见的话,那就是‘最适用的,就是最好的’。”
“那么有没有我们民族的和声呢?”小梅问。
“我们民族的音乐思维以单声为基本,没有和声的思维,因此根本就不可能有‘我们民族自己的和声’。而我们按照西方体制写作的音乐,从20世纪初才开始,对和声学科的发展上有贡献的作品恐怕谈不上。至多是说说西方和声运用于中国音调上的一些经验而已。我们的艺术音乐作品寥若晨星,要想在这基础上归纳出什么和声学也难。”乐仁诗说。
“你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可以认为是民族虚无主义呢?”小欣和乐教授熟了,什么话都敢说,她知道他才不在乎呢。
“哈哈,真要认为我虚无主义,我就不说呗,”乐仁诗把大家都逗笑了,“可以说,形成有别于他族的、又具有稳定性的独立风格,应该是长期的音乐实践结果。而我们的作曲家在创作中,还在探索着各式各样的手段呢。
他在摇椅上晃着说,“有否这样的民族和声学也很可疑,我至今没见过‘盎格罗撒克逊民族和声学’‘日耳曼民族和声学’之类的书,所以还是先老老实实把西方的和声技法介绍清楚为好”。
他稍稍停顿,想了一下又说,“如果要我推荐一本中国教材的话,桑桐的著作还是很好的,他尽可能地、学术地把西方和声学的基本原理全面阐述了,同时也探讨了五声音调的和声运用问题”。
注 释
[1].Roger Sessions[美]1869—1985,作曲家、理论家,作有8部交响乐和若干室内乐,以及《和声实践》等理论著作。
[2].库斯特卡(S.Kostka),佩恩(D.Pay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