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棋子的觉悟
维利尔陷入了沉睡。
意识空间内，他缩在一片黑暗之中，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如同一颗不断旋转的星球。
他的思绪纷杂而混沌。
两世的记忆画面汇聚成一片又一片星海，在这片黑暗无边的宇宙之中飘荡。
死了。
都死了。
那些可怜的孤儿，他异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他们尚未体会过人生的美好，就以最凄惨的方式失去了性命。
特蕾莎阿姨昨日还悄悄叮嘱自己要在守卫团里多多照顾真希，不要让她受了欺负。
告诉他也不要老是给孤儿院花这么多钱，多省一些。生活上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尤其是他这种用命换钱的人。
但那也已经成为了最后的回忆。
他恨。
恨那些草菅人命的权势，恨那反复无常的恶女。
创圣教以异端的名义毁坏女神教的教堂和孤儿院，姑且称之为“有理有据”。杀人的动机很充分。
可他不明白莉莉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不通。
当初，那个女人没有告诉他的信息——他因为使用了魔眼，没完成任务而错过的信息，大概便是创圣教降临奈落城一事。
莉莉安早就知道女神教注定迎来的毁灭。她不但刻意隐瞒，甚至亲自下令让卫兵去动手。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明目张胆的痛下杀手，火上浇油！
自己的愤怒难道只是她的消遣？！
太天真了。
他天真的以为这女人真的会好心好意的帮助他。
莉莉安给了他从未见过的丰盛食物，助他提升实力和等级。许诺给他随意挑选武器装备，允许他提出一切的需求。
他曾想过自己会为这些恩赐付出代价。
即便是为了利用他才给予他无限的好处，但他最后还是觉得这女人值得信任。他甚至打算真心为这女人效忠。
可自从签了那张契约，一切都变了。
莉莉安给予了他最真切的黑暗。
而忠诚已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再不可能和她作对。
莉莉安只需要一道命令，维利尔便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他今日的反抗毫无意义，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他必须设法解除这道契约。
单是这样还不够。
当初被迫加入守卫团，也是莉莉安的授意。解除这道契约他也并不能全身而退，离开守卫团。
他至少要比莉莉安更强。
那群圣骑士也没有料到会有人抢在他们面前毁掉他们的目标。但维利尔没有手下留情，就算没有成为既定的事实，他们已经成为了仇敌。
何况除了孤儿院之外，数不清的教堂都毁在了他们的手上。
一群虔诚的修女信徒，给无数像他这样的无辜孤儿提供了生存之所。却被冠以异端之名，记录在天罚的名簿之上。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卫兵和圣骑士，都该死。
更该死的，是莉莉安。
如果莉莉安不下达那样的命令，他就可以在圣骑士到达孤儿院之前保住他们。让他们暂时躲到村民家里也好，住在旅馆也好。
他有足够的金钱和力量让他们躲过这一劫。
他恨。
恨这一切，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安娜至今下落不明。
或许没能见到她的尸体是一件好事，至少还有希望……他深深的希望她会像往常一样，去到不为人知的角落躲过一劫。
他甚至不敢去猜忌那些危险的想法。
安娜一定没在教堂的。一定没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莉莉安作对……为什么不听她的话，非要使用魔眼！
他后悔了。
可世上没有如果。
对于绝对不想见到的结局，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能做的，只有祈祷。
“女神诃卡琉丝大人……”
“我这种人怎么样都好，请您庇佑您忠诚的信徒吧……”
安娜一定不会死，她只是去了远方。女神会拯救她的，她会在远方过得很好。
自己也许不会再和安娜见面了。
真希也一样。
这些天太过散漫，处在这样的困局之中，他还有闲心去陪女孩子“闲逛”。
终究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对自己单方面抱有爱慕的少女，因为自己差点被活活掐死。
他深切的意识到，自己没有与他人建立联系的资格。
一切的危险，都是维利尔所招致。而他根本没有保护对方的能力。
他不能再安逸了，缓慢练级的路子根本行不通。
他不得不踏入深渊。
即便死在地下城。
……
维利尔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昏暗的病房里，洁白的窗帘反射着幽蓝的月光。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怒不可遏，仿佛那一切已经是遥远的记忆。
身体的感觉异常陌生。
这里是守卫团的病房。
“嚯，你终于醒了。”
满脸横肉的大汉惊坐起，屁股下的板凳向后歪倒，发出刺耳的尖锐噪声。
“克林？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救你的可是凯亚团长大人！”
“哦。”
“哦？！你就一个哦字完了？！”
“团长呢？”
“这大半夜的上哪给你找团长去！”
克林用衣袖擦去唇边的口水，在鼻尖闻了闻，立刻露出嫌弃之色。他拼命地朝着一旁空扇着胳膊，试图散去那臭味。
“我睡了多久。”
“三天。”
维利尔审视起自己的身体。
毫无疑问，莉莉安夺走了自己的魔眼。
但没有完全夺走。
他依旧能够看到克林的面板、生命魔力、技能和人物标签。
夺走的仅仅是绯红之魔眼？
技能表里的【火红、绯红业火】也都还在。
再次审视，维利尔终于发现了端倪。
原本他使用绯红魔眼，双眼都会变色。如今他清楚的感觉到，左眼是看穿的蓝色，只有右眼是赤红。
莉莉安只夺走了一颗。
“凯亚团长想要和你合作。”
“合作？不是纳入麾下，而是合作？”
“呵呵，你是聪明人。”
克林抱起胳膊，笑得格外阴狠，浑身散发着傲慢的气息。
“团长认可了你的实力，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已经和副团长一派树敌，又不站在凯亚大人这边，你的处境很会危险。”
世事难料。
救下自己性命的女人，成了杀死自己“全家”的仇人。
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他记得凯亚的标签是【权力的渴望、叛逆之心】。
凯亚的目标多半是颠覆杀手组织，并且杀死阿林。如果莉莉安是他的阻碍，那么，他们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但凯亚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必须慎之又慎。
维利尔的每一步棋都必须深思熟虑，考虑到一切的后果和可能性。
“让我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