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崛起,从造枪到军工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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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吃凉皮

送走胖男人后,瘦削男子便十指交叉,轻轻托着下颌,眼神虽落在自制的简陋地图上,思绪却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在纸上写下“金家巷五号”,旋即又飞快地划掉。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我党人员凭借严密的纪律和优良的作风,仿佛一群行走人间的活菩萨,吸引了无数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百姓。

面对生存困难的穷苦百姓,我党成员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淳朴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是gc主义,但他们知道报恩,自发地替我党人员收集消息、传递情报。

就这样,西北特别支部的情报网,如同春雨化雨般,无声地浸润了西安城的各行各业,唯独绕开了金家巷5号和止园两处,几乎是一片空白,仿佛情报网络上的两个黑洞。

“安插在张学良身边的同志……”

瘦男人低声咕哝,仿佛自言自语,又像在和自己的影子说话,

“会是谁呢?整个西北特别支部都无人知晓……

许多经我手上报给组织的消息,组织似乎都已经提前知晓……

保密程度那么高,至今不被那个军阀头子发现,不知是何方神圣……

算了,既然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同志,那两个洋女人的身份,就烦劳他费心了……”

瘦削男子启动了那台老式电台,年代久远的机器像一位患了哮喘的老翁,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他戴上耳机,眼神温柔得像揭开心上人红盖头的新郎,小心翼翼的动作里却泄露出几分急切和期待。

他先是调整接收机,校准天线方向,随后又检查发射机,确保调制器和振荡器的工作状态。

随着他试探性地敲击了几下电键,很快,另一端回应的信号从耳机中传来。

随着那熟悉频率的“滴答”声落入耳畔,瘦男人的的表情于是舒展了,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一丝微笑。

他与电波对面的同志素未谋面,彼此身份都相互保密。但每听到这专属的敲击频率,他的心中便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耳机中那滴滴作响的声音,于老李而言,犹如雨过竹林,轻轻牵动内心最坚硬又最柔软的地方。

在敌占区的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牺牲,这一份来自神秘搭档的问候,令他在高压紧张的地下生活中,短暂的忘记压力尽情地自由呼吸。

有朝一日革命胜利,他想,假如我和他都没有牺牲,我一定要想组织申请,和对方见个面。

“滴滴滴滴——”

长短有序的电流声在静谧的夜幕下回荡,死气风灯在桌边晃动着熹微的火光,摇曳的幽影映衬在墙壁上,孤独,却不曾停止向前的脚步。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一切事物都是未知数,情报员老李不知道,他心目中残暴军阀的张少帅,差点就成为自家同志;

他更想不到,张公馆里那个神通广大的卧底同志,此刻正与情报里提到的神秘洋人在麻将桌上厮杀,而且势如破竹、兵无不利,当真是痛宰洋人,弘我国粹。

只听得一声娇喝,——“立直!”

正是我们的比安卡,赌气似的把一张西风重重拍在桌上,愤愤道,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牌佬回回输?这一次,定叫尔等大败而归!”

“胡了!”

对面的刘鼎悠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将手中牌一推,悠悠说道:

“承让了,比安卡小姐。在下这副国士无双,还得感谢您的慷慨相助啊。”

比安卡:

“好了好了,比安卡不必如此伤心。”

赵四小姐掩着嘴,笑得像枝头颤巍巍的花,

“刘秘书今日赢了不少,怎么也该出点血表示表示。”

莫德惠亦帮腔道:

“正是,少帅若知刘秘书如此待客,回来少不得要批评几句。”

他一边顺手理牌,一边似笑非笑地掸了刘鼎两下肩膀,

“莫哭莫哭,比安卡,看我替你打刘秘书出气。”

刘鼎摸摸鼻子,表情一脸苦中作乐的自嘲,

“说得也是,是在下欺负人了。

比安卡一个洋人士人,能明白麻将规则就已经不易,在下胜之不武,是该难为情。

这么着吧,等下我陪比安卡出门逛逛,西安吃的玩的、老字号铺子,任由比安卡你挑,看中了算我的错账补偿,好不好?”

作为我党情报人员的刘鼎,一开始的确抱着故意接近比安卡的想法。作为一个四川人他想到的这近的法子嘛,说来也雅俗共赏——搓麻将。

一开始,刘鼎还盘算着,打算通过牌桌放水,叫比安卡小姐赢几把,博取美人一笑。

之后有了机会,自己再和比安卡搭讪,想办法套出她的身份和前来的目的。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几局下来,比安卡的牌技实在拙劣,直教人目不忍视。

刘鼎同志悔不当初,自己这般放水,属实是对着瞎子抛媚眼,纯属白费功夫。

可怜比安卡依旧只出不进、颗粒无收,反倒便宜了赵四小姐与莫德惠先生。

见情况不对,刘鼎同志选择剑走偏锋,索性反其道而行之,狠狠赢了比安卡小姐一笔,然后再佯装赔罪,请客吃饭。

他盘算着如此一来,倒也制造了撇开公馆内闲杂人,与比安卡独处的机会,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

对自己的牌技早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比安卡,表面上看似输得狼狈不堪,内心却毫无波兰,只是做戏要做全套。

为了节目效果,她表面上还要装出十六岁小女生特有的娇气,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却一句话都不说,瞪大眼睛盯着刘鼎,目光颇有几分微妙的算计和天真的意味夹杂其中。

比安卡心知刘鼎乃是我党人员,甚至晓得连张学良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

今天上午,她几次三番向张学良表示,自己想去红区看看,可张学良却滴水不漏,始终含糊其辞。

迫于无奈,比安卡将希望转移到刘鼎身上,盘算着若有机会私下攀谈,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保证,将自己和丽塔送往红区。

此时见比安卡这副又委屈又气鼓鼓的模样,刘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拱手作揖赔笑,

“比安卡小姐,今日在下有失招呼,还请大人有大量。要不晚上我做东,西安的酒楼随您挑,无论是西京饭店、西安饭庄、老孙家、同盛祥还是春发生,悉听尊便如何?”

比安卡冷着脸站起身,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傲娇和任性,“还得带上丽塔!”

“好好好!”刘鼎连连点头,从牌桌旁退身,忙向剩下的两位打个招呼,“赵四小姐、莫先生,在下先行一步了。”

桌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去吧去吧,记得好好安抚比安卡小姐,可别生您气。”

出了张公馆,一辆黑色轿车早已静候门外。

刘鼎恭恭敬敬地替比安卡拉开车门,做了个请进的动作。比安卡一句废话没留,几乎是带着些许幼稚的急切,蹦进了车厢。

丽塔的嗓音带着些疲惫却不乏歉意,

“刘先生,还望多海涵,小姐气头上未消,若有言语不妥之处,莫要介意。”

“比安卡小姐想吃点什么?陕菜?川菜?西餐?还是俄餐?西安城里倒是有几个从前伺候沙俄贵族的厨子,手艺也算地道。”

刘鼎发动汽车,方向盘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在西安城的大街小巷游走自如。

比安卡从车窗望出去,街景却是一派萧瑟。

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写满菜色,仿佛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面黄肌瘦的孩子们敲打着冻得硬邦邦的垃圾堆,希冀从中寻觅到一点残羹剩饭;

便是那些衣着尚算体面的“小中产”,脸上也尽是疲惫和麻木,仿佛生活的齿轮早已磨去了他们所有的生气。

方才的怒气不过是逢场作戏,如今见了这人间百态,比安卡心中竟也泛起一丝真切的悲凉。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孙茹如今是否已平安抵达那革命圣地。

黑色的轿车从一家打烊的“悦来酒馆”门前驶过,速度丝毫未减。

想来这样的低档馆子,断然不会是他们用餐的选择。

“比安卡小姐可曾想好?今日西京饭店怕是不方便,被大批警察宪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没有通行证,寸步难行。

否则,西京饭店自然是首选。要不,我们去西安饭庄……”

“刘秘书,不必了,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

比安卡叹道,

“你今日赢了我近一百大洋,不如就请我吃一碗凉皮吧。”

“这……一碗凉皮,值几分钱……”

比安卡打断他,

“我话还没说完。剩下的钱,能不能换成木炭粮食,施舍给城中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

这几天天寒地冻,偌大一个西安城,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刘鼎闻言一愣,显然比安卡的提议出乎他的意料。

片刻之后,他便应承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和亲近,

“也好,西安的凉皮,的确是一绝,我也许久未尝了。”

车子徐徐在一爿路边摊停下,小摊摊主正忙着抖开一张油光泛亮的羊皮布,抬头瞥见了一辆漆黑得映出天光的小轿车停在跟前,顿时亡魂大冒、惊慌失措。

车门开处,下来一位西装笔挺、气宇轩昂的男子,身后紧跟着两位金发碧眼的洋人。

摊主的大腿不听使唤地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一口气提不上来,只憋出几个字,

“大、大老爷,小、小的没……”

“莫慌,并非来收捐的,只带两位朋友来尝尝这凉皮的滋味。”

刘鼎忙一把扶住摊主,免他行此大礼。

摊主望着小轿车和两位洋女子,满面愁容,似这等人物,是他这小市民万万惹不起的。

万一稍有差池,把自己整个摊子搭上,都不够给人家的赔偿。

“大叔,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一碗凉皮多少钱?”

见凉皮摊主惊恐地看着自己和丽塔两人,仿佛见到的是黑白无常一般,比安卡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大、大人赏脸,是小店荣幸,小的岂敢再提收钱?”

“小姐,孙茹先前请我们吃的馄饨,一碗四分钱,便照此价付账吧。”

丽塔提议道。

“好啦,丽塔你别说话,你嗓子哑了,应该好好休息。”

比安卡转向刘鼎,

“刘先生,若四分一碗,三碗凉皮便是一角二分。

只是你这车停在此处,怕是吓跑了想吃凉皮的客人,不如给上三角钱。

我们也快些吃完便走,少扰了老板的生意。”

“比安卡小姐竟也如此体恤民情,”

刘鼎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既如此,在下却之不恭了。”

刘鼎要了三碗凉皮,在简陋的木桌旁坐下,与比安卡和丽塔边吃边聊。

三人这奇特的组合,引得路人侧目,但一见那黑色雪佛兰轿车,又见刘鼎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便纷纷绕道而行了。

“刘先生,西安的百姓,日子似乎过得不太好啊。”

比安卡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刘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唉,可不是嘛。苛捐杂税,兵荒马乱,老百姓的日子苦啊。

忍饥受冻的不在少数,可那些当官的,却只顾着自己享乐,中饱私囊。”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少帅本是想整肃官场,铁腕治吏,铲除贪腐之风。

谁知满城弹劾的折子齐刷刷地递到南京,老头子也惊动了,最终竟让少帅吃了个哑巴亏。

这西安的官场啊,真是一潭深如秋水,淤泥遍地,触之则乱。”

他眉头骤蹙,下句更是隐忍,

“且不说这些,如今日本人都把刀抵到我们脖子上了,南京当局却罔顾民意,逼着东北军、十七路军和赤军兄弟阋墙,这不是釜底抽薪,又是什么?”

好家伙好家伙,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显然是为贫苦百姓捐款的建议,提高了刘鼎心目中对自己的评价。

比安卡仍是面不改色,心下却已窃喜:这鱼儿,终究是被引入网中了,这一去延安的路,倒似有几分眉眼了。

“可不是嘛,”

比安卡故作愤慨,

“前些时日,贵国派运动员赴奥运,却连区区路费都筹不齐。最后还是靠民间东拼西凑,才勉力成行——想来,也是艰辛之至。

怎知,待运动员归国,各种接风表彰,铺张虚耗,奢华陈设简直触目惊心。

尤其是南京的那顿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这几乎无人下筷,更无人打包!

妈妈养的,锦衣玉食供官员之荣,运动健儿却寒酸至此,真是令人齿冷!”

刘鼎深以为然地点头,

“是啊,我也常想,华国不该是今日这个样子,百姓的日子亦不该这般苦涩……”

丽塔吃了两口裹满芝麻花生酱的神奇东方面条,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瞥了比安卡一眼,仿佛成竹在胸,只等戏收线落幕。

只见比安卡正同刘鼎聊得热火朝天,口水激扬地指点江山。

依丽塔的阅人经验,比安卡但凡如此热情,对方必是有什么东西入了她的法眼而不自知。

两人从家长里短谈到风云变幻,渐渐及至那些写出来便要惹祸的敏感内容。

只见比安卡激昂的小脸涨得通红,聊到情急之处更是激动地举起右手,似乎几人不是身处凉皮摊,而是回荡着《英特纳雄耐尔歌》庄严旋律的宣誓现场。

比安卡这番模样,俨然一位坚定虔诚的干部。

刘鼎越聊越是迷糊——比安卡以个十六岁的西洋少女,竟对马列学说、国际局势和华国文化如此精通,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甚至从比安卡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这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妞,言谈举止间哪有半分铜臭气,分明像个刚从根据地走出,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热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