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知恩图报
乘坐马车返回府邸,魏府此时已经张灯结彩庆祝新年的到来,陈雅秀那日得到魏林楚的提点,如今彻底释放天性在京师到处乱逛,每日就如孩童一般不着屋。
不过陈雅秀一身武艺摆在那里,但凡有对她生出调戏想法或者污言秽语的人,往往都会被教训的很惨,哪怕叫官兵来都抓不住。
另外船员林新宏经过个把月的疗养,再加上年轻力壮的优势,身上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开始进行各种康复训练。
同时为了报答魏家的救命之恩,他主动承担起魏山的护卫工作,相比较魏林楚官府办事不方便,魏山这种商人身份确实更需要保镖陪同。
魏林楚刚一走进厅堂,魏山就从怀中拿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仔细看了眼上面数额居然高达千两。
后世电视剧中对于古代银钱的描写,动不动就是来个赏赐黄金万两,事实上白银至少在明代还算相当保值的货币,哪怕整个辽东下拨的辽饷,平均下来每年数额也不过才五百万两。
要是随便来个赏赐都黄金万两的话,这么有钱崇祯帝也不用找棵歪脖子树上吊了。
这张千两银票,相当于兵部员外郎彭荣南整年的贪墨数额,就算魏家成为皇商算是比较有钱,魏山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出来。
于是魏林楚不解道:“爹,你这是为何?”
“族兄趁着年关出了趟宫,让我把这张银票交予你,算是为宫中之事出谋划策的奖赏。”
听到是魏忠贤给的,瞬间魏林楚就觉得相当合理。
原因就在于魏忠贤有一个阉人,亦或者说普通穷人没有的优点,那便是胆大舍得投资,他要是能吃上肉,跟着的小弟都能喝上汤!
要知道穷人往往在金钱方面比较谨慎,毕竟相当于富人他们没有挥霍的本钱,每一分一毫都得精打细算。哪怕就是突然有钱了,第一反应也是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可魏忠贤不同,极其舍得花钱。
天启帝的乳母客氏,最初其实并不是魏忠贤的姘头,而是与一名叫做魏朝的太监对食,魏忠贤是硬生生撬墙角得来的。
他之所以能赢得客氏的芳心,除了会拍马屁花言巧语外,送各种胭脂花粉,名贵衣裳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只要买得起就一定送!
最夸张的时刻,他敢拿出一桌六十个菜,花费五百两的档次去请客氏吃饭,并且还不止一顿,隔三差五就去下馆子!
那时候的魏忠贤,可不是权力风光的九千岁,还仅仅是个惜薪司的小太监。可以说把全副家当赌了上去,还借了不少外债,追不到客氏就得完犊子。
结果证明魏忠贤赌赢了,从此他登上人生巅峰。
千两银票就是魏忠贤大方的表现,同时也是他对于魏林楚能力的认可。
“宫中之事堂伯父处理的怎样了?”
“他没说,应该还算顺利吧。”
“那就好。”
魏林楚没再多言,把这张千两银票给收了起来。
“楚儿,为父就是担心宫中之事牵扯越深,到时候总有你应付不来的一天,那时又如何是好。”
魏山有些忧心忡忡,族兄魏忠贤这千两银票送过来,已经很明显看重自己儿子了。
“到时候再说。”
魏林楚很随意的回了一句,相比较大明朝未来的变故,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算事。
“只能如此了,明日兵部应该公休吧?”
“嗯,公休三日。”
“楚儿你这段时日颇为劳累,就好好放松一下。”
魏林楚这段时间的变化,魏山是看在眼中。
白天去兵部历事,晚上还秉独夜读,完全称得上勤奋刻苦一词。
与这个时代其他父母不同,魏山对魏林楚的期望其实不高,从未想过他能金榜题名,只要能安分守己平平稳稳即可,过于劳累会伤身子。
“爹,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能应付的来。”
天下父母心,魏林楚很能理解魏山心中的忧虑,
“那就好。”
魏山笑着回应了一句,确实自己有些时候过于操心了。
年关三日,魏林楚算是好好放松了一把,不是在家与陈雅秀放放烟火鞭炮,就是与王宜东跟李正两人聚聚逛街,十分潇洒惬意。
同时在下馆子的过程中,魏林楚还有一个意外发现,那便是他送给花魁苏小婉的那篇《木兰花》,如今已经改编为唱曲传遍了京师各大青楼画舫。
并且由于词作中那股女子被男子抛弃的幽怨之情,写的实在是过于入木三分,让魏林楚成为了京师名妓中“妇女之友”。
很多人都心中暗自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打小留宿青楼,不然怎么能这么感同身受呢?
快乐的休假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天启元年正月初四,魏林楚不得不早起换上那身绿色官袍,再度前往兵部历事,又回归后世那种“社畜”一般的生活。
只不过这次在兵部大门外面,魏林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满桂正身姿挺拔的站在雪地中,仿佛在等候着什么人前来。
并且可能是等了许久的缘故,他肩头已经落满了白雪。
魏林楚走上前去正准备打招呼,却没想到满桂主动扑了上来,展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极其热情的拥抱。
满桂本身就壮硕魁梧,再加上情绪十分激动难以自控,这个拥抱差点没把魏林楚给勒死。
“满参将,有话好好说,在下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魏林楚涨红脸喊出这句话,同时不断拍打着满桂的胳膊,自己好歹算是对他有恩,这操作怎么感觉跟仇人差不多。
听到魏林楚这句话,满桂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了,当即松开手臂单膝下跪道:“魏公子,你乃本将及喜峰口弟兄们的救命恩人,此等大恩大德就算要我这条命都没二话!”
“满参将,客气了。”
魏林楚没想到满桂会向自己行大礼,赶忙托住手臂想要把他给扶起来。
结果魏林楚试着用下力,对方身体却纹丝不动……
“满参将,这里乃兵部衙门,在下不过是个历事监生。”
“你这般大礼在下受不起,同时容易惹人非议。”
“好,本将绝不给魏公子惹麻烦!”
满桂听后立即站起身来,兵部衙门那场差点被定性为叛乱的讨饷,让他彻底明白京师官场这潭水有多深,确实不能给自己恩人多生事端。
“满参将,是兵部的欠饷发放了吗?”
从满桂如此激动兴奋的神态,魏林楚大概能猜测到欠饷发放了。
“没错,兵部不仅把一万多两的欠饷发了,还每人多发了一两年节钱。这下弟兄们终于能给父母妻儿吃上一顿饱饭,买上一件新衣裳了!”
整个喜峰口在册将士三千多人,也就是说玩命到京师兵部衙门讨饷一番,满桂等人总共拿到了一万五千两饷银,折合到每个人手中不到五两。
要知道他们本应得的军饷,应该是两万八千多两,如今仅仅拿到手五成多点,就高兴成这样。
魏林楚此刻都不知道应该是一同高兴,还是感到悲哀。
当然,这些心中苦楚,魏林楚自不会表现出来。
他脸上此刻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拿到饷银就好,我也算没有失信于你。”
“没有魏公子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尔等别说是拿到饷银,恐怕就连命都没有了。”
“客气,此乃在下分内之事。”
“魏公子,今日本将便要返回蓟镇喜峰口,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别的就不多说了。”
“只要以后有用得上我满桂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只需魏公子一句话的事情!”
满桂信誓旦旦拍着自己胸脯说出这句话,魏林楚没有失信,自己同样一口唾沫一个钉。
“好,我记下了,满参将一路顺风。”
“魏公子,告辞。”
满桂抱拳又行了一礼,兵部已经下达返回期限,他要不是为了亲自见到魏林楚道谢,此刻早已返程了。
“告辞。”
魏林楚拱手回了一礼,然后目送着满桂背影消失在官道的街角。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魏林楚没想到自己与明末悍将满桂就此结下渊源,至少来日如果有机会前往辽东的话,相当于有了一个可信之人。
踏入兵部司务厅,今日的气氛显得有些格外不同,曾经那些水火不容的老吏员们,见到魏林楚很多人主动过来道贺新年祝福。
说实话道贺新年是假,主动修复与魏林楚的关系是真。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如今魏林楚展现出来的实力跟潜力,已经注定非池中之物。哪怕今年的顺天乡试落榜,凭借着兵部历事的上等评价,想要入仕为官都不难。
还是那句老话,明代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其中差距就如同后世公务员跟合同工那般。只要魏林楚有机会入朝为官,那他就是这群吏员上级的存在,现在不修复下关系,等着以后被穿小鞋吗?
对此魏林楚也是礼貌回应,他可没心情与这群吏员记仇,要是如此小心眼的话,以后就不用活了,毕竟官场上结仇的事情多了去。
回到自己的“工位”,魏林楚倒是与相熟的姜志平、钱中清、齐文等人热情闲聊几句。特别是司务齐文,没想到当初自己仅仅是休个月假,就引发出后面一连串的事件。
有时候都不得不感慨,人生机遇就是这样,魏林楚这种金子注定无法被埋没。
不过就在此时,杨涟出现在司务厅的门口,让厅内本来欢快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魏小友,出来一下,本官有事要与你商议。”
“是,杨给谏。”
魏林楚应了一声便走出司务厅,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兵部值房的长廊上。
“魏小友,粮储司查验账本之事辛苦了。”
杨涟首先向魏林楚道了声谢,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没有料到你能如此快的把账目给查清,更没有料到牵扯范围会如此之广,还差点引发了一场兵部平叛。”
“本官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告知魏小友,大司马对此事的最终处理结果。”
“喜峰口欠饷将由户部王主事拨款支付,贪墨主责定性为兵部武选司郎中吴浩,清吏司员外郎彭荣南,以及蓟镇总兵府副总兵贺志凯。”
听着杨涟的诉说,哪怕事先已经知道如此,魏林楚依旧忍不住用着自嘲语气说道:“处理一圈下来,就是王化贞没有丁点责任呗。”
杨涟自然能听出魏林楚言语中的嘲弄意味,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道:“魏小友,本官也曾以为严查此事,能给边军将士们一个公道。”
“事实证明,只要进入了这个官场,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
“此事,我对不起你。”
杨涟其实身为上官,他完全没必要与魏林楚说这些,之所以愿意告知处理结果,就在于他内心始终充斥着一股愧疚。
十几年寒窗苦读圣贤书,往往是教导读书人要重气节、轻私利、轻富贵、轻生死这种理念。但真踏入仕途走进官场,就会发现书本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曾经树立的文人信念便会崩塌。
东林党中很多人,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为了给自己心理安慰,同样为了维护心中那虚假的正义,疯狂的党同伐异把责任推给所谓的齐楚浙三党,亦或者后来的阉党。
只是随着这些对手一个个倒下,幻想中那个理想大同世界并没有出现,反倒愈发恶劣到了国之将亡的境地。
从此道心破碎,全面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到了明末东林党大多涌现出“头皮痒”、“水太凉”的钱谦益类型汉奸。
“杨给谏,你无需道歉,因为我做了与你同样的选择。”
“妥协,才能让喜峰口的将士们获得一条生路。”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必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
还是那句话,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看来魏小友比本官看的透彻洒脱。”
杨涟笑着回了一句,这一刻他觉得魏林楚根本不像什么官场新人,更像是一个老练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