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济灵司
桑乐在前方引路,走过几条街巷,来到城北的一片枝叶枯黄的树林前。
沿着林中的土路走上半刻,一座低矮草堂出现在夏昭面前。
草堂的门口面向正东,两扇千疮百孔的木板门页虚掩,门口两侧的土墙下种着两圃晚菊。
弦月高挂,点点清辉点缀花瓣之上,丝缕夜风拂过,翩翩跃然,可见枝繁叶茂花盛。
木板门上,悬挂着一块有些许裂痕的牌匾,“济灵司”三个字的墨色已经褪去,只留浅浅笔痕入木三分。
两根门柱上同样留有墨宝,写作“日月两轮天地眼,白首护道圣灵心”。
两人推门进院,号院和讲堂分列南北,西面仍有一间草房的窗户透着烛光。
桑乐快赶几步,来到西房的门前,轻轻俯首行礼。
“师父,我已将人带到。”
夏昭站在身后,只听见草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你先去歇息吧,还请夏昭小友移步寒舍内一叙。”
桑乐复行礼,回身对夏昭一笑。
“请进吧。”
夏昭抬手掀开竹帘,轻推木门进入屋内。
在引星阁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正已经换好一身薄袄,坐在案桌旁的太师椅上,伸手用茶杯盖刮去杯中浮沫。
“小友请坐,喝杯老夫的粗茶吧。”
“老夫今日厚着脸皮去蹭顿好饭,大鱼大肉吃多了,得喝杯茶去去油腻了。”
夏昭略一行礼,落座案旁。
“杨教谕过谦了。”
杨正将茶杯推给夏昭。
“听闻小友是旸昌府人,如今来到这清阳县任职灵差,可曾入学过济灵司?”
夏昭轻吹几口热气,细品一口茶汤。
“正如教谕所言,我自小是在旸昌府的济灵司长大。”
杨正面露好奇之色,复问。
“不知跟从的是哪位教谕?”
“葛藤教谕。”
杨正闻言,面露喜色。
“二十年前,老夫也在旸昌府的济灵司中任职,与老葛乃是好友啊。”
“如此算来,你该叫我声师伯了,他没托你带回给我半年酒钱?”
夏昭苦笑一声。
“杨老,这要是让葛教谕得知我给他认了个师兄,怕是少不了挨一顿骂啊。”
“杨老唤我前来,怕也不只是为了认个侄儿吧。”
杨正抚着胡须哈哈一笑。
“你和老葛一样,提钱就转话头。”
“老夫此次相邀,是为了和小友详谈那大青岭中的红衣邪修。”
夏昭听闻杨正话语,心中有所提防。
毕竟这个红衣邪修完全是夏昭杜撰出来,是用以掩盖自己杀害赵拓的幌子。
在如意楼时,当着满街群情激愤的清阳县百姓的面,将整个故事痛心疾首地讲述出来,自然会让人相信这个以赵拓为主角的英雄故事。
可此刻面对着心意不明的杨正,夏昭若是讲错个一二,被这老人抓到个把柄,可就前功尽弃了。
同僚相残,自古便是道盟大忌,若是被呈报上去,那可真就直达道盟了。
“敢问杨老,是想知道哪些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杨正喝口热气消弭的茶水,吐掉茶梗,娓娓道来。
“小友,你是近些日子才来到这清阳县,有所不知。”
“老夫任着本县济灵司教谕之职,向来将记录大青岭中的邪修妖兽视为己任。”
“毕竟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要当灵差的,替他们早做些打算,不枉师徒一场。”
听着杨正表明内心想法,夏昭将信将疑间唤出系统。
【评估】
【威胁度:3】
望着这个数值,夏昭心中安稳许多。
杨正自然是筑灵境界之上的修者,不然也不能担任教谕这个职位。
夏昭与其又算是初相识,相互有些忌惮和防备都算是情有可原。
毕竟,修为差距才是决定数值的关键。
若此时,有个灵修九境修为的修者在此,哪怕对夏昭毫无恶意,系统评估出的威胁度肯定也会高得出奇。
杨正继续说道。
“在此之前,大青岭中已经安稳了一年多的时间,此刻横生异变,恐有不详。”
“还望小友将这红衣邪修的样貌功法详细告知于我,老夫好提早做应对之策。”
夏昭神情严肃起来,缓缓说道。
“那红衣邪修身穿宽大红袍,体型难以分辨,脸戴面具,似是铜钱串成。”
“使得一口长刀,刚劲十足,连赵拓前辈都只能挡住三刀。”
杨正细细听着,花白的眉毛挤到一起,忧心忡忡。
“这邪修竟这般凶煞的模样,我记录大青岭中的邪修十数年,也没这般印象。”
夏昭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杨老,依我之见,清阳县的灵差被这一年的安生日子养得愚钝了。”
“在清阳县城中尚且养祟自重,更毋论起那天高皇帝远的大青岭。”
“县衙灵班中,但凡轮到在这县城中当值,此人定会向着街坊四邻搜刮油水。”
“待到把自己的钱袋喂饱,吃得满嘴流油,才去尽灵差的本分。”
“县城之中尚且如此,难道杨老以为大青岭中真的安宁了一年?”
“不过是将大事化小,将邪修害人性命化作妖兽袭扰乡民。”
夏昭讲得义正言辞,杨正满是皱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低声呢喃道。
“到底是年轻人啊。”
“你可知上一次对老夫说这番话的人是谁?”
夏昭不再言语,静待杨正的下文。
“正是小友你的上司,卢升。”
“如今时过境迁,总有新人换旧人啊。”
夏昭听到这番话心中也是一惊,他尚且记得在刚刚的宴会之上,卢升对杨正说的那句“多谢师父”。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要想当灵差就必须要在济灵司中修习。
让夏昭惊奇的是,如今这八面玲珑笑里藏刀的卢升,当年竟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当下他正苦于对卢升知之甚少,如今正好从杨正这里打探一番。
“杨老,卢班头也一直是在济灵司中修习?”
杨正听到夏昭发问,眯起眼睛,微微仰头,回忆起他刚到这清阳县的时候。
“非也,卢升少时家境优渥,本是一直在义武堂中修行。”
“直到家中遭了变故,为了将步入宗门修行的机会让给弟弟,这才来到了济灵司。”
“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
“不过,这都是他和老夫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