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饕餮吞骨
棺盖闭合的瞬间，萧云舟的鼻腔灌满青铜色的黏液。这液体比胎脂更粘稠，裹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喉头凝结成块。他挣扎着睁眼，发现棺内空间远比外部看着辽阔——四壁布满血管状凸起的青铜纹路，每隔三寸便嵌着颗人眼大的珍珠，表面浮动着祠堂历年祭祀的影像。
七条青铜脐带从顶部垂下，末端连接着婴儿拳头大的铃铛。萧云舟伸手触碰最近的那条，铃铛突然炸开，溅出的黑血在棺壁上绘出幅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处多出颗血红暗星，正对应着他胸口凸起的棺钉。膻中穴的剧痛突然加剧，钉头冒出青烟，烟尘里浮现出母亲临产时的画面。
“双生子必献其一......“产婆的声音带着铜锈摩擦声。画面中的母亲仰卧在青铜祭台上，腹部被饕餮纹刺青覆盖，两根脐带从宫口伸出，一金一青。当产婆举起青铜剪刀时，母亲突然翻身咬断自己的左手小指，白骨茬刺进金色脐带的刹那，青色脐带骤然枯萎。
萧云舟的左手小指突然传来灼痛。低头看去，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露出底下一截青灰色的骨头——与母亲当年折断的指骨一模一样。棺壁珍珠映出他背后的影子，那影子脖颈处竟延伸出第二条脊椎骨，骨节上密密麻麻刻着《产经》禁忌。
“哥哥......“孩童的呼唤声从棺底传来。萧云舟抬脚碾碎黏在靴底的珍珠，碎片中升起个青铜铸造的摇篮。摇篮里并排躺着两个婴儿，左边那个浑身长满鳞片，右边的心口插着半截白骨。当他的血滴在鳞片婴儿额头时，那东西突然睁眼，瞳孔是两团旋转的青铜漩涡。
漩涡中浮现出祠堂地窖的真相——八具棺椁根本不是北斗阵，而是饕餮的獠牙。历代被献祭的双生子在牙缝间堆积成骸骨山，最底层的尸身已与青铜融合，长出铜锈状的绒毛。萧云舟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悬浮在骸骨山上空，母亲残破的魂魄正用通幽骨一点点修补婴儿的脏器。
棺壁突然渗出大股青铜液体，在他脚边聚成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团蠕动的血肉，表面嵌着七颗棺材钉。当第七颗钉子的位置与他后颈胎记重合时，镜面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划开他手腕，血珠滴落处竟生出青铜色的曼陀罗。
“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鳞片婴儿不知何时爬到他肩头，青铜指甲抠进胎记，“娘亲用通幽骨给你捏了张人皮，其实我们早该在胎里就被饕餮消化了......“
萧云舟反手抓住婴儿的脚踝，触感却像握住烧红的铁链。婴儿尖笑着化作青铜锁链缠住他手臂，链环内侧刻满女子姓名——被族谱划掉的那些萧家女人，此刻正透过链环上的孔洞凝视他。每道目光落下，就有根棺钉往骨髓里钻。
棺顶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七条脐带同时绷直。萧云舟被拽向顶部时撞破层薄膜，坠入个布满青铜钟乳石的洞窟。地面铺满牙齿状的碎骨，中央祭坛上矗立着三丈高的饕餮雕像——那凶兽的腹部竟是半透明的，里面沉浮着数以千计的婴儿胚胎，每个胚胎的心口都插着截通幽骨。
祭坛边缘跪着具身披道袍的枯骨，左手指骨捏着枚开裂的骨哨。当萧云舟靠近时，枯骨突然抬手将骨哨按进他胸口的钉眼。难以名状的剧痛中，他看见七百年前的血祭场景——道袍女子率领萧氏族人将九十九对双生子投入熔炉，沸腾的铜汁中升起饕餮雏形，女子将自己的脊椎骨抽出来插进凶兽天灵盖。
“通幽骨是饕餮的拴马桩......“枯骨的下颌突然开合，爬出只青铜蝎子，“萧家用女子血脉喂养凶兽，每代都要用双生子的怨气加固封印......直到你娘这个叛徒......“
祭坛震动起来，饕餮雕像的瞳孔亮起血光。萧云舟胸口钉眼涌出大股青铜液体，在脚下汇聚成八卦阵。阵眼处升起口红漆棺木，棺盖上的合欢花纹正是母亲嫁妆箱的样式。当他推开棺盖时，腐烂的锦被下露出半本族谱——这卷被撕去的部分记载着，萧家女子临盆前夜都要在祠堂地窖过血，将通幽骨种进胎儿颅骨。
棺内突然伸出双青铜手，将萧云舟拖进夹层。狭小的空间里堆满胎盘化石，最上方摆着个鎏金长命锁，锁芯里封着片带血的指甲——与他左手腐化后露出的通幽骨完全吻合。锁面阴刻的谶语“骨血反噬“突然渗出血珠，血水顺着指甲纹路汇成行小字：子时三刻，钉破天枢，饕餮睁眼。
地动山摇间，萧云舟听见头顶传来饕餮吞咽声。他握紧骨哨跃出棺材，看见祭坛中央裂开道深渊，七百年前的道袍女子正从岩浆中升起——她的下半身已与饕餮融合，脊椎骨末端连着凶兽的神经丛。当女子抬手时，萧云舟体内的通幽骨突然暴长，刺破皮肉在背后展开骨翼。
“好孩子，来补全最后的封印......“女子的声音带着熔岩沸腾的轰鸣。萧云舟却在骨翼震动中嗅到母亲的气息，那对灰白色的骨膜上隐约浮现出产房血咒——正是母亲用断骨为笔，以胎血为墨写下的换命符。
饕餮张开巨口的刹那，萧云舟将骨哨塞进第七颗棺钉的钉眼。哨音与凶兽的咆哮共振，祭坛四壁剥落的青铜碎屑在空中凝成把剪刀——与当年产婆手中那柄一模一样。他握住剪刀剪断骨翼，喷溅的通幽骨碎渣化作箭雨射向饕餮瞳孔，道袍女子的幻象在惨叫中熔化成铜汁。
棺椁世界开始崩塌，萧云舟坠入沸腾的血池。在意识消散前，他看见母亲的身影立在饕餮头顶，双手攥着两根脐带——金的系在自己脖颈，青的拴着凶兽的獠牙。七百年的血咒与二十年的换命符在脐带绞缠中迸发强光，最终化作他掌心浮现的饕餮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