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腊八迷阵
暮色中的长安城飘荡着诡异的甜腻,立春足尖轻点腊八粥鼎边缘,青玉簪尾垂落的流苏扫过青铜兽首纹。她掀开重达百斤的鼎盖时,腕间桃木珠串突然迸出裂响,十二枚刻着节气符咒的木珠在蒸汽中炸成齑粉。
本该氤氲着枣香粟味的白雾,此刻翻涌着妖异的紫。雾气触及檐角冰凌的刹那,那些悬挂了月余的冰棱竟生出细密的血色经络。立春挥动碧玉箫挑起一缕紫雾,箫孔中钻出的青藤尚未舒展叶片便急速枯萎,焦黑的藤蔓碎片落地化作芒种黑麦的尖刺——这是用清明往生印炼化的迷魂烟。
“婆婆,今年的八宝配方......”
立春转身时喉头骤然发紧。腊八使者佝偻的背脊正在融化,苍老皮肤下渗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黏连着粽叶的腐肉浆液。老人手中的枣木搅粥棍褪去伪装,森森白骨指节仍保持着握姿,陶瓮里翻腾的“杂粮”显露出真容——浸泡在尸油中的指骨正裹着端午粽叶起舞。
“喝吧...都喝吧...”腊八婆婆裂至耳根的嘴中,半截端午的菖蒲叶沾着青黄粘液。她腐烂的舌根处,惊蛰镜的碎片正在闪烁。
立春甩出《月令图》裹住沸腾的粥鼎,泛黄的纸页甫一接触蒸汽,二十四节气封印便浮现朱砂咒文。然而咒文尚未成型,油渍状的污痕已顺着纸纹蔓延,那些渗入帛书的黏液里,分明游动着七夕鹊桥的碎羽。
“万物生!”
染血的指尖在虚空画出惊蛰符,街边百年古槐应声暴长。虬结的根系掀翻三尺厚的青石板,地下暗河竟已变成粘稠的黑色粥液。立春俯身细看,浑浊的“河水”中无数芒种黑麦根须正疯狂扭动,每截根茎上的清明往生印都睁开了血瞳。
腊八婆婆干瘪的身躯突然炸成黑压压的蝙蝠群,每只蝠翼下都坠着凝固的腊八粥冻。立春踏着疯长的槐枝跃上屋脊,瞳孔中倒映出骇人景象——全城七百二十家粥铺的蒸笼都在喷涌紫雾,雾气笼罩的屋檐下,悬挂的腊肉正渗出沥青状液体,那些油滴落地便化作扭动的麦苗。
慈恩寺方向传来青铜重器轰鸣,十丈高的粥鼎正在虹吸昏睡者的阳气。鼎身浮雕的团龙纹突然游动起来,立春认出那是苏长安监造社稷坛时刻下的符咒。当龙目转向她的刹那,鼎口喷出的紫雾凝成芒种的黑麦镰刀劈面斩来。
“惊蛰助我!”
怀中的镜片应声飞出,云层中炸开的春雷劈开浓雾。立春趁机捻诀化形,青衫化作流光钻入地缝。腐臭的粥液裹挟着她游向主鼎,粘稠的黑色浆体中漂浮着未消化的月饼碎,那些本该甜蜜的馅料里嵌着七夕的银针——正是她在星河中见过禁锢使者的囚笼。
青铜鼎底的铭文令立春浑身发冷。本该錾刻“五谷丰登”的位置,芒种失踪的节气令符正与鼎身熔为一体。当她伸手触碰符牌的瞬间,鼎内突然伸出三只缠着五色丝的骨手——端午龙舟桡手的指骨间,紧攥的菖蒲杖顶端嵌着惊蛰镜残片,幽光中浮现出中元节河灯的幻影。
“原来你们把令符当阵眼......”
玉箫横扫出的音刃劈开粘液,三具骷髅应声而断。断裂的骨节中滚出腊八蒜,蒜瓣裂开时迸出的却不是蒜香,而是重阳真人道袍的碎片。立春猛然醒悟:这迷阵竟融合了所有被侵蚀节令的力量,每个节气使者都成了阵法的祭品。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二十四道粥柱冲天而起。立春展开《月令图》护体,却发现帛书背面浮现寒食冷火纹。当她将惊蛰镜碎片按在图面,雷火顺着纹路烧穿鼎身,露出内部精密的节气齿轮——与茱萸峰地脉相连的青铜机括,此刻正逆向转动。
“甲子重临,万法归浊。”
齿轮内侧的铭文让立春如坠冰窟。她扯断发带缠住芒种令符,丝帛接触符牌的刹那,全城昏睡者突然直挺挺坐起。最靠近粥鼎的稚童咧嘴微笑,乳牙脱落处钻出的不是新牙,而是元宵使者破碎的琉璃灯盏。
“吼——”
年兽的咆哮震碎云层,冬至的冰晶箭矢裹挟着风雪破空而至。箭簇击中青铜鼎的瞬间,立春看见十二片腊八蒜从裂缝中飘出,每片蒜瓣都裹着节气使者的本命精血。其中半片残缺的蒜衣上,用芒种黑麦汁写着立春的生辰八字。
“快走!”
冬至的传音在耳畔炸响时,立春正攥着芒种令符跃出地缝。身后崩塌的粥鼎废墟中,苏长安的桃木剑挑着腊八婆婆的人皮刺来。那张干瘪的人皮下,麦须状的触手已爬上立春的脚踝,每根须毛都带着清明的往生咒力。
年兽俯冲时喷出的寒渊冻气凝住触手,立春在兽背上回头望去,全城的腊八粥锅同时沸腾。浑浊的粥面上,“清明”二字正用芒种黑麦的根须编织成形。她脖颈处的黑纹又深了一分,怀中的令符开始渗出带着麦香的脓血——穰灾术的反噬此刻才真正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