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回承明殿
重回承明殿偏殿，冰冷的墙壁和门外如影随形的侍卫，无声地宣告着楚楚再次升级的囚徒身份。文渊阁那场熊熊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可能存在的证据，更烧掉了她刚刚获得的一丝自由和喘息空间。皇帝萧煜最后看她那一眼，充满了审视、疑虑和冷酷的算计，让她明白，自己这颗棋子，在他眼中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不可或缺。
她被皇帝从火场救下，又被严加看管，这无疑向所有暗中的眼睛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林楚楚，现在是陛下的人，动她，就是与皇帝为敌。这在某种程度上，暂时杜绝了直接的暗杀，却也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各方势力角逐和试探的焦点。
日子在令人窒息的平静中流逝。宫中因为文渊阁的大火和德嫔那边不明朗的情况，气氛愈发压抑。楚楚能感觉到，守卫她的侍卫换了人，是皇帝身边更精锐的内廷侍卫，他们的眼神更加警惕，也更加没有人情味。每日送来的饭食依旧精致，却经过了严格的检查，连给她调理身体的太医，问诊时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楚楚知道，皇帝在等。等她主动交代些什么，等她展现出更多的利用价值，或者等幕后的黑手因为她的存在而再次露出马脚。她就像是被放在捕兽夹旁边的诱饵，看似安全，实则步步惊心。
这天深夜，楚楚辗转难眠。白日里她再次被福安叫去问话，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关于文渊阁旧档的整理心得，以及对起火原因的看法。她都以惊吓过度、尚未理清头绪为由，含糊地应付了过去。她不敢透露自己已经发现的线索，更不敢提及七王爷的出现。在皇帝面前，任何一点不慎，都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殿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随即，门被推开了。进来的竟是皇帝萧煜本人！他只带着福安一人，屏退了守门的侍卫，身上只穿着一件玄色的常服，卸下了白日里的威严冠冕，却更添了几分深夜帝王的莫测。
参见陛下。楚楚连忙起身行礼，心中警铃大作。深夜到访，绝非寻常。
免了。萧煜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文渊阁的火，查明是有人故意纵火，用的是西域传来的火油，燃点低，蔓延快。放火之人如泥牛入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楚楚垂首，默不作声。这些，她早已料到。
萧煜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楚楚身上。昏暗的灯火下，她穿着简单的宫装，身形纤弱，垂着眼睑，看起来温顺而无害。但萧煜却无法忘记她在火场被自己揽住腰时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人冷静，更无法忘记她在偏厅里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分析。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萧煜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楚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了然：回陛下，奴婢只是觉得那些人既然敢动用死士，又岂会轻易留下把柄？
呵，萧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倒是看得明白。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你觉得，他们烧毁那些卷宗，是为了掩盖什么？又或者，那场火，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他的逼视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楚楚感到呼吸一窒，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陛下明鉴。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如何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想来是那些卷宗里，藏着让他们寝食难安的秘密吧。她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可能是目标的可能性，将重点引回了卷宗本身。
秘密，萧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他看着楚楚那双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谨慎，却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愚蠢和慌乱。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就像一本被层层加密的书卷，看似简单，实则内里隐藏着无数令人想要探究的秘密和危险的智慧。
你在文渊阁，可曾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忽然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
楚楚的心猛地一跳！来了！皇帝开始直接试探她了！她该如何回答？全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
她抬起眼，望进萧煜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滚着帝王的威严、猜忌，以及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隐藏极深的疲惫和孤寂？在这深夜的宫殿里，褪去了白日威仪的他，似乎也流露出了一点点属于人的情绪。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动，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或许她可以赌一把！赌这位帝王并非完全冷酷无情，赌他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他对一个能看穿迷雾、甚至可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的潜在需求！
回陛下，楚楚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奴婢确实发现了一些账目上的巧合。十几年前的江南盐税、漕运、军需采买似乎都存在一些微小的、但累计起来数额惊人的差异。奴婢愚钝，不知其中关窍，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没有提及针孔，没有提及具体的卷宗，只说了自己发现的巧合和心惊，将皮球踢回给了皇帝。既透露了信息，表明了自己的价值，又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保全了自己。
萧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果然发现了！而且，她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告诉他！她的胆量和智慧，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死死地盯着楚楚，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大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萧煜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很好。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听不出是褒是贬。他深深地看了楚楚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随即转身，不再多言，带着福安离开了偏殿。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楚楚才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再次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知道，自己刚才走了一步极其危险的钢丝，但似乎暂时成功了。皇帝没有立刻处置她，反而说了那句你很好，这或许意味着，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她瘫坐在地上，身心俱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枕边。那里，静静地躺着那本素色的诗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与皇帝这番惊心动魄的交锋后，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七王爷萧清衍那双温润而深邃的眼眸，以及他那句保护好自己的叮嘱。
一个是手握生杀大权、心思莫测的帝王，他给予她危险的机会，审视她，利用她，却又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是身份神秘、动机不明的王爷，他屡次在她危难之际出手相救，给予她隐晦的指引和关怀，却又让她捉摸不透，不敢完全信任。
这两个男人，如同两道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的命运，也搅乱着她的心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却又隐隐生出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窗外传来极轻微、极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小虫振翅的声音？楚楚警惕地望去，只见窗棂的缝隙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片洁白的茉莉花瓣。
是风吹来的？还是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