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得还清白
另一边,皇宫一处僻静的偏殿,漱玉轩。
这里是七王爷萧清衍平日里读书作画的地方,远离喧嚣,清幽雅致。
此刻,萧清衍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支温润的玉笛,目光落在窗外几竿翠竹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禀报:王爷,慎刑司那边有消息了。李公公果然将那证物送去了太医院,张院判亲自验看,证实了那血迹是假的,字迹也并非出自那宫女之手。
萧清衍转过身,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哦?李公公倒是比本王预想的,要沉不住气一些。
是那林楚楚有些手段,小厮低声道,据说在牢里装疯卖傻,将鬼神之说演绎得淋漓尽致,把李公公吓得不轻,这才借着王爷您的名头,急忙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太医院。
林楚楚,萧清衍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能在那种地方,如此迅速地抓住时机,利用人心,倒是个可用的人。
他顿了顿,问道:德嫔那边呢?
安然无恙,只是有些孕期反应,被有心人放大了而已。倒是那个告发的宫女柳儿,奴才查到她这两日偷偷当掉了一支成色不错的银簪,似乎是得了什么赏赐。
呵,萧清衍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真正要看的,是她们背后的人。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随意画了几笔竹叶,淡淡吩咐道:不必再做什么。李公公得了太医院的结果,自然知道该如何向上面交代。本王只是恰好路过,听了一耳朵罢了。
小厮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偏殿内,只剩下萧清衍一人。他看着纸上那几笔看似随意的竹叶,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落在了慎刑司那间阴暗的牢房里。
帮她一把?或许吧。但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有他的考量,而这个叫林楚楚的小宫女,恰好撞进了他的棋局,展现出了意想不到的价值。是棋子,还是能成为执棋者?且看着吧。
当李公公拿到太医院那份简洁明了的报告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假的!竟然全是假的!
他被那个小蹄子耍了!不,是被那个小蹄子背后的真凶耍了!还差点因为这破事沾染上晦气!怒火中烧的同时,他也感到一阵后怕。幸亏他听了七王爷或者说被林楚楚逼着听了的话,把东西送去验了,否则,若是真按原计划处置了林楚楚,将来事情败露,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捏着那份报告,急匆匆地再次来到楚楚的牢房前。
这一次,他没有让狱卒开门,只是隔着栅栏,用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蜷缩在角落里、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楚楚。
这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小宫女,竟然有如此胆识和心计!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地分析局势,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恐惧和迷信,为自己争取生机!
真是小看她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说道:林楚楚,太医院的结果出来了,那东西确实有异。你且安心待着,咱家自会向上面回禀,还你一个清白。
说完,不等楚楚回应,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他得赶紧去向管事的总管太监汇报,撇清自己的干系,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这烫手的案子,重新丢回给尚服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去。
牢房里,楚楚缓缓睁开眼睛。
她听到了李公公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巨大的喜悦和放松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但她很快忍住了。
清白?还早得很!李公公只是说会回禀,并没有立刻放她出去。这说明事情还没完。柳儿和张姑姑,以及她们背后的人,绝不会轻易让她翻案。
外面的世界似乎与她隔绝如初。楚楚蜷缩在角落,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歇。
清白?在这深宫里,清白二字何其脆弱。它从来不是事实本身,而是上位者愿意相信、或者需要呈现给别人的结果。李公公之所以松口,并非因为他心存善念,而是太医院的报告和七王这块虎皮,让他意识到继续按死她弊大于利,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他现在急于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撇清干系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所以,指望李公公为她奔走伸冤?绝无可能。他只会将太医院的报告呈上去,用最含糊、最有利于他自己的方式陈述事实,然后将皮球踢给上面的人。至于她林楚楚最终是死是活,是继续蒙冤还是沉冤得雪,全看上面那位或许是皇后,或许是掌管宫务的某位高位妃嫔,甚至是皇帝本人的一念之间。
而柳儿和张姑姑,以及她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们既然敢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栽赃陷害,必然有所倚仗。得知太医院验看了证据,她们此刻恐怕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想方设法地补救,或者策划着更狠毒的后招,让她永远开不了口!
想到这里,楚楚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在慎刑司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而那个七王爷萧清衍楚楚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试图从原主那零碎的记忆里找出更多关于他的信息。温和、仁厚、不问政事、喜好书画这些标签太过完美,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一个能在皇权斗争如此激烈的环境中,安然无恙地做一个闲散王”,真的只是因为他与世无争吗?还是他有更高明的自保之道?
他为什么要插手她的事?仅仅是因为好奇?还是他看出了什么,想要借此事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敲打德嫔背后的人?或者是他与陷害她的人本就有嫌隙?
楚楚越想越觉得这位七王爷深不可测。他那双温润眼眸背后隐藏的真实意图,像一团迷雾,让她完全看不透。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对她的帮助,或许并非出于善意,更像是一种审视和评估?
不管怎样,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并且走出去。
楚楚开始冷静地规划。一旦离开慎刑司,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浣衣局是回不去了,那里有柳儿和张姑姑的眼线,简直是羊入虎口。她需要一个新的去处,一个能让她暂时避开风头,又能收集信息的地方。
第二步,收集证据,反击!柳儿是突破口,她既然敢做,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那支被当掉的银簪就是线索。还有张姑姑,一个贪婪刻薄的掌事姑姑,屁股底下能干净到哪里去?只要用心查,总能找到她的把柄。
第三步,寻找靠山。在这深宫里,没有靠山寸步难行。七王爷?他太神秘,目的不明,主动靠近风险太大。或许可以从这次事件中获利的人入手?比如,德嫔的对头?但与虎谋皮,同样危险。
思绪纷繁复杂,楚楚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专注。前世作为心理咨询师,她擅长抽丝剥茧,分析利弊。如今,这些技能成了她在这异世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
与此同时,李公公拿着太医院的报告,一路小跑着去见了慎刑司的总管太监王瑾。王瑾是宫里的老人了,在皇帝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
李公公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诡异之处描述了一番,重点强调了林楚楚在牢里的疯癫和通灵之语,以及太医院验看结果与她所言不谋而合,最后小心翼翼地点出此事似乎是七王爷过问过的。
王瑾听完,捻着他那几根山羊胡,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精光。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太医院验明血迹和字迹有异,那魇胜诅咒之事,便存疑了。柳儿和张姑姑那边你派人盯紧点,看看她们最近都跟谁接触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个林楚楚先放了吧。一个刚脱了罪名、又被传中了邪的小宫女,留在慎刑司也晦气。把她交给内务府重新分配,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王瑾的处理方式滴水不漏,既给了七王爷可能存在的面子,又将麻烦推给了内务府,同时还布下了眼线,准备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揪出更大的鱼。
当天傍晚,紧闭了数日的牢门,终于再次为楚楚打开。
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狱卒,而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林楚楚,跟咱家走吧。总管大人发话了,放你出去,交给内务府重新安置。
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几天未进食,加上伤痛和精神消耗,她几乎是飘着往前走的。
走出阴暗的牢房,重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那温暖的光线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自由的空气,带着尘土和草木的气息,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来之不易。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阴影里的慎刑司,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刻骨的冰冷和决绝。
她出来了,柳儿,张姑姑,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等着吧!
她的反击,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而那位神秘的七王爷他们的交集,会止步于此吗?楚楚觉得,不会。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似乎早已将她纳入了某种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