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约定
中考放榜后,宋峥不负众望名列榜首,任泽霖也在市二十以内,被当地最好的高中录取。擅长和老师交流的任泽霖提前知道了消息,还要了一份榜单,兴奋地从五公里开外的初中跑到宋峥家楼下喊他的名字,把宋峥妈妈吓坏了,连忙拉到客厅来——任泽霖心脏不好说众坊皆知的,何况从小看着任泽霖长大的阿姨。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任泽霖笑着对同样一脸担心的宋峥说,他的汗还没来得及擦,糊在眼里折射出深邃的黑曜石般的光彩。
孽缘,宋峥其实很想这么说。因为,夏天过后,他确实和任泽霖完完整整地“在一起”,24小时无缝链接,宋峥和任泽霖都被分到了一部的“火箭班”,而且不仅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他们甚至因为个子和成绩差不多成为了同桌。这意味着任泽霖将会像初中一样把宋峥当耕地的牛一样,玩够了再在晚自习抄宋峥的作业,甚至会在寝室明目张胆爬上宋峥的床......
尤其是最后一点,宋峥将喜提“男妈妈”绰号,被男生明里暗地嘲讽,而任泽霖将悠然自在坐享其成,甚至时不时还考的比宋峥好。
军训任泽霖不能参加,但也不能离开操场脱离部队,他就接连几个小时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同学们摆军姿,练军体拳,摆演练方阵。刚开始宋峥还惊奇狂脱的任泽霖这么坐得下去,然后晚上回寝的时候,发现任泽霖的口袋里装着市一中视为洪水猛兽的违禁品——MP3。
虽然军训期间任泽霖存在感很低,但新生晚会成了任泽霖的主场。宋峥望着钢琴上任泽霖翻飞如蝴蝶的双手,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同枕异梦”——睡一个被窝的小伙伴,居然是个钢琴天才。虽然宋峥不懂,但能用钢琴把《黄河大合唱》弹出交响乐的感觉,长达十几分钟依旧神采飞扬手劲不减,是个人也能看出任泽霖有种超乎常人的天赋。
下场后任泽霖气定神闲地坐在宋峥旁边,宋峥注意到他穿着贴身西服,镶着很精美又很优雅的银边,看上去挺拔了不少,多少有了点“男人”的气概。两个人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任泽霖的笑声清亮,宋峥的笑声低重,像小时候一样。
“任大师弹得太艺术了,都不像是黄河大合唱,”宋峥低低地说,他习惯以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交流。任泽霖则像钢琴师朗朗一样甩起头来,大笑着说道:“那可不,奋斗六年,就是要在你面前装波大的。”
宋峥又问道:“这么长的曲子,你怎么背下来的,一张谱子都没有带”任泽霖奇怪地说:“带谱子?不用啊,我就是用黄河大合唱的旋律再即兴套点莫扎特肖邦和李斯特的演奏。”
宋峥突然有点看不懂任泽霖了,好像他成了另一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天天抄自己作业在旁边翘着腿看小说的顽劣少年。
下一个表演还是钢琴独奏,任泽霖也饶有兴趣地抬头准备认真听——那表演的女生还是他们火箭班上的同学。她剪着很齐整的黑发,皮肤雪白,穿着棉布衣裙,有股非常罕见的纯净脱俗的气质。她似乎很紧张,好几分钟停在钢琴前面,而且呼吸越来越重,甚至有种窒息后大踹气的猛烈,任泽霖暗地里都捏了把汗,因为这种情况台风可能会乱……
但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那琴音如清泉般滑过躁动的夜,然后就是琉璃般伶仃悦耳的八度。任泽霖对宋峥说:“弹的是李斯特的《钟》!”,女孩表演得极好,除了最后——她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手砸在上面琴音刺耳。又是台上沉默的一分钟,但一分钟后,她以完美结尾,甚至收获了更热烈的掌声
旁边的人对宋峥他们说:“你们成绩好的人怎么还这么会才艺,果然优秀的人什么都优秀。”
宋峥有点被逗笑了,不过还是马上恢复到平日淡淡的神情:“确实,我旁边这位是,不过我自己的才艺大概是打电动。”
可能在自己打电动的时候,任泽霖在某琴行奋指疾弹,汗如雨下吧。其实宋峥在自己家里隔壁传来钢琴练习声,但隔音太好听起来有点像碎玻璃,于是就戴起耳机继续打电动。
“你适合读文科,”宋峥说,“弹那么长的曲子还能流利地完成,又能说会道,真的很厉害。”
任泽霖拧起眉毛来:“再适合我也不读,你一定是读理科的,我要和你一个班。”
宋峥当时深受感动,虽然他并没有积极接过任泽霖的这句直白率性但真挚的话。可是莫名又觉得有点伤感,因为自己已经决定三年后就走父辈们的那条路,他其实把父亲的警徽贴身带着,这点连任泽霖都不知道。
但出于激励任泽霖好好学习的目的,宋峥却说:“行,三年后我们一起去首都。”
这半个学期简单来讲就是宋峥老牛耕地,任泽霖打打闹闹。虽然已经决定都选理科了,宋峥还是没有不听课的习惯,偶尔刷题累了就会认真听像历史政治的课程,甚至保留了做笔记的优良传统。任泽霖则在旁边呼呼大睡,口水濡湿了垫在下面草稿纸,上面的音符则晕染开来,如同墨色开的花。
全班认真听文科课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叶文穗,新生晚会弹钢琴的那个女生。火箭因为一片昏沉之中就只有两个人的背是直的。历史课下课了,任泽霖随铃声坐姿如弹簧迅速挺直,抽出抽屉里的数学练习本。宋峥见怪不怪,低声说了句:“你又拿错了,那是我的。”,然后也准备进攻化学。
课本上却多了一道黑影。宋峥抬头,惊讶地发现叶文穗站在他桌边,嗫嚅地说:“那个,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历史笔记本吗......”
“可以,不过我记得不是很全。”宋峥习惯了声音低沉,可注意到对方可能听不清,他放缓语速,然后抬高音量。一旁的任泽霖倒是探过头来,啧啧称奇:“同学你的字真好看,看他的干啥呢,龙飞凤舞的。”
宋峥皱起眉,用眼神示意任泽霖不要让别人难堪,谁想到叶文穗并没有尴尬,反而那双漆黑如娃娃的大眼睛绽放出非常热烈的光彩:“任同学......我字没那么好看......我觉得宋峥很认真,刚刚上课我走了会神......还有你弹琴真的真的很厉害!”
然后这个柔柔和和的女孩子突然发出惊叹声:“这个草稿纸上,是德彪西的‘少女’!不过好像有点不同,任同学你太厉害了,你好像用德彪西的风格写了一首很简短的新曲子......好厉害......”
任泽霖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觉得在女生面前太张狂又谦虚地说:“没没没,你也很厉害,我挺怕李斯特的,当时你弹那么好我也很惊讶。”
马上要上课了,叶文穗甜美地笑着说声“拜拜”匆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任泽霖在纸上对宋峥写道:“这个纸娃娃一样的小女生还挺可爱的,心动不心动。”
宋峥掐了任泽霖的大腿一下,不动声色地一道一道做着化学选择题。任泽霖略蜷曲的发丝在窗边闪着琥珀般的光泽,露出齐整白皙的一排牙齿。
学期末有几场大型考试,宋峥厚积薄发稳居前排,任泽霖打打闹闹紧随其后,叶文穗稳扎稳打起色显著。任泽霖还是抄宋峥作业,叶文穗也经常来借宋峥笔记,然后宋峥时常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最累的是自己,怎么有种奇妙的幸福感。
三个非常不同的孩子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任泽霖的口才也屡上巅峰,虽然话题开始集中在一个娃娃般的女生,但宋峥觉得自己的世界更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