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潮信原是本心浪

青石棋盘上的残局被海风吹乱时，小沙弥正攥着半截桃木簪发呆。浪涛声穿过千年古刹的漏窗，惊醒了檐角沉睡的铜铃。

“师父，潮水又要来了。”他望着山门外翻涌的云层，腕间佛珠硌着昨日新结的痂。三天前那个戴渔娘斗笠的姑娘，曾把簪子插在他扫地的竹帚上，说酉时三刻在渡口等一艘不系之舟。

老禅师从经卷堆里拎出个游戏手柄，液晶屏上的贪吃蛇正咬住自己尾巴：“昨夜你输掉第七局时，可曾发现蛇每次转向都比上次慢半拍？”

小沙弥耳尖泛红。那姑娘教他玩这西洋玩意时，发梢的咸腥味混着潮汐的韵律：“她说这次定能破关。”

“且看这局。”老禅师拇指疾点，像素蛇突然逆流而上，吞下的光点化作片片莲花。当蛇身缠成莫比乌斯环时，满屏代码如暴雨倾泻：“知否？游戏程序里，所有'这次不一样'都是预设的陷阱。”

海风忽然灌满禅房，小沙弥袖中飘出张二维码残片。老禅师扫过缺损的图形，手机屏亮起段像素风动画：戴斗笠的像素小人正在无数平行时空中重复着撑船、搁浅、消失的循环。

“这是她留下的？”禅师指尖划过屏幕，三百个平行时空的浪潮同时冻结，“每个世界的你都相信'这次能追上渡船'。”

小沙弥盯着第144号时空里自己被浪打湿的僧鞋：“昨夜潮位预报说会有蓝眼泪...”

“且随我来。”老禅师忽然披上防波堤工程反光背心，安全帽带子勒出深红印痕。他们穿过正在架设光纤的古老碑林，无人机的投影在退潮的滩涂上织出荧光海藻。

暗礁群中，半截沉船桅杆亮着LED灯带。小沙弥弯腰拾起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七部泡过海水的手机，屏幕都定格在同一条未读消息：“这次一定当面解释。”

“三年前，有位程序员在此打坐七七四十九天。”老禅师用激光笔圈出船骸上的二维码，扫出满屏破碎的情诗，“他给每任女友都编了专属APP，第七次分手时说算法绝不会重复犯错。”

浪头突然打湿僧鞋，小沙弥在咸涩水雾中呛出声：“后来呢？”

“他现是东边科技园里最抢手的元宇宙架构师。”老禅师点开某位前女友的朋友圈，虚拟香火正从赛博菩萨掌中流向电子功德箱，“看见没？连佛都说这次氪金改命。”

月光拨开云层时，滩涂上显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小沙弥忽然发现这些足迹都嵌着微型投影仪，踩上去便浮现出不同女子的全息影像，每个都在重复说着：“这次真的不一样。”

“五年前网红禅修班最火时，潮水卷走过许愿瓶。”老禅师踢开个漂流瓶，瓶中信的AR特效在夜空绽开烟花：“你扫扫看。”

小沙弥颤抖着扫码，烟花拼成他们初见那日的晚霞。霞光里藏着行小字：“实时天气数据来自三年前今日。”

防波堤尽头亮起星火，渔娘哼着电子佛经渐行渐近。她颈间的量子佛珠正与卫星同步诵经，斗笠沿的纳米材料逐浪变色。

“师父，这次真的是蓝眼泪！”小沙弥指着她身后发光的浪花。

老禅师忽然抛出个比特币矿机改装的木鱼，声波震碎幻象。荧光褪去处，数十架无人机正在海面投射全息影像，控制终端上闪烁着“情感疗愈元宇宙V7.0内测版”。

渔娘摘下全息面罩，露出科技公司工牌：“大师果然道行高深，我们研发七代的情劫模拟系统...”

“女施主可曾见过真正的潮信？”老禅师突然切断所有电源。黑暗如墨泼洒的瞬间，千年未变的涛声裹着远古月光漫上堤岸。

小沙弥腕间佛珠应声而断，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坠入潮汐。在绝对黑暗中，他忽然看清每粒珠子都刻着微缩的“这次不一样”，而所有刻痕都在浪涌中碎成同一句谒语：

莫追幻潮生灭相，且听亘古浪淘沙。

东方既白时，老禅师从冲锋衣内袋掏出个老式MP3。褪色耳机里，1997年的潮声正撞击着没有二维码的海岸线。小沙弥在砂砾间翻出第七部手机，未读消息的红点终于暗成舍利子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