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日后，马踏昭觉寺
“世子来了！”
温润如玉的汉王世子坐在了山野蛮子的对面，身后跟着四个侍卫，侍卫腰间一侧佩刀，一侧则挂着劲弩。
各朝各代，弩都是第一等的禁品，能配弩的侍卫，定是金銮殿里的天子点了头、发了话的。
汉王世子，当有圣眷在。
陈圣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察觉到这位汉王世子似乎一直注视着自己......这家伙是没见过山野蛮子吗？
他默默的继续刨食。
一大份炒饭，一碟凉拌折耳根，一碟酱卤肘子，再配上一口三月天的温酒，吃起来美极妙极。
一双筷子忽然闯进陈圣的视线，捻走了一溜酱肘子。
陈圣木木的抬起头，盯了一眼美滋滋吃着酱肘子的汉王世子，嘴角抽了抽，没说话，继续吃。
汉王世子又一筷子。
汉王世子还一筷子。
陈圣加快了捻酱肘子的速度，汉王世子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整整两斤酱肘子很快就下去了一半。
嗯，反正是挂在金鸡村的账上，陈圣就一口气要了两斤。
客栈陷入诡异的寂静，堂客、小二、掌柜、侍卫，都盯着汉王世子和那穿着草裙的山野蛮子，彼此抢食。
酱肘子见底。
两双筷子彼此碰撞，同时捻在最后一片酱卤肘子上。
陈圣彻底绷不住了。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汉王世子眼中含着笑意。
陈圣嘴角扯了扯：
“公子，这是我点的酱肘子，我付的钱。”
汉王世子慢条斯理道：
“好一个西蜀蛮子，本世子这辈子还没见过穿草裙的土人......吃你两片肉，就急成这样？”
他的话听起来盛气凌人，但语气实际上很温和，眼中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陈圣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抢食的东西，认识自己。
估摸着，关系还不错？
他皮笑肉不笑：
“公子这不就见到了？半碟酱肘子的钱，公子打算怎么给？”
汉王世子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来：
“本世子吃饭，何时给过钱？告辞！”
他竟是起身，转头就走，留下畅快的笑声，搞得客栈里的堂客们面面相觑。
陈圣眼皮跳了跳。
他有预感，汉王世子就是盯见自个儿后，故意来恶心一下自己的。
这世子见自己一身草裙，估计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在执行什么任务？
听着那畅快笑声的余音，陈圣越想，越是这么个可能。
他觉得有些牙疼的同时，心头变得忧虑——汉王世子认识自己，甚至很相熟，但他不认识汉王世子啊！
麻烦。
麻烦！
瞥了眼一干二净的空碗碟，陈圣龇牙咧嘴，甩着膀子，如同一个真正的山野蛮子般，上楼去了。
………………
“殿下。”
汉王府的马车静静行驶在集镇的街道上。
马车内，侍女好奇问道：
“刚才那个土人，看着，怎么像是陈公子？”
“就是他。”
世子乐呵呵道：
“陈圣这家伙，当初是京城一大恶，如今被派了个教化使司的官儿发配到西蜀来，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顿了顿，他摇头晃脑：
“否则，若按之前这位京城一大恶的性子，怎么也得将空碗碟扣我脑袋上才是！”
侍女捂嘴轻笑，小声提醒道：
“殿下，是京城三大恶，您也在其中的，恶名可要比陈公子大哩！”
汉王世子脸一黑：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能不知道吗？那些恶事儿，哪个不是陈圣这混账撺掇我做的？我都是在给他背锅！”
侍女再提醒道：
“殿下，陈公子是您长辈。”
汉王世子有些牙疼了起来：
“我和他各论各的，再说了，他现在就是个蛮子.......这两天我得好好逗逗他才是！”
………………
上楼。
推开房门，淡淡的焚香味儿流淌进鼻腔，陈圣瞧见小丫头还在睡，蜷在被窝里头，脸蛋微微发红。
他身子紧绷。
这焚香味儿.......很熟悉。
内行司那太监身上的味儿。
“有点意思。”
房梁上传来轻笑，一身素袍的阴柔男子如同落叶般，轻飘飘的荡了下来。
素袍上绣着三根红线，很显眼。
陈圣背后的屋门自然而然的合上。
“一进来，就发现了我？你何时这般敏锐了？”
阴柔男子笑眯眯开口：
“放心，那小丫头不会醒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陈圣沉声发问。
“瞌睡粉罢了，不伤身，就叫她睡个好觉。”
阴柔男子一屁股坐在木桌上，淡淡道：
“内行司已问责教化使司关于空职的事儿，你麾下如今添了一百红衣缇骑，此刻都已抵达昭觉寺附近。”
“一百红衣缇骑，足以踏破一座小些的江湖门派，这是大内行司给你的礼，要知道，寻常安抚麾下的百人中，能有十骑就算很不错了。”
陈圣沉默片刻：
“要我做什么？”
“放心，咱家这次来找你，的确有事，但与你们蛇司无关，也还没到要你攀咬你那舅舅的时候。”
阴柔男子慢条斯理：
“这一次，是正事。”
陈圣看了眼睡的很死的诸葛灵槐，拉来一张椅子坐下：
“请讲。”
阴柔男子居高临下，盯着陈圣：
“昭觉寺这次大法会，似乎有些问题，那些江湖上的泥腿子就算了，但门阀子弟也来了不少，你那表外甥，汉王世子殿下都到了。”
陈圣眨眨眼，那温润公子的娘，是自己的某位表姐？
汉王世子是自己大外甥？
这混账！
阴柔男子自顾自的继续道：
“事儿就坏在这里，昨夜，这些世家的后辈们才入了西蜀省境内，西蜀王便将各处路口封锁，不接路引，不放人行。”
“便连两司一卫的人都进不了蜀地。”
陈圣蹙眉：
“西蜀这一整个行省，边界何其辽阔，所有入口都能被封了不成？”
阴柔男子无奈道：
“蜀地奇险，要么峭壁悬崖，要么瘴林鬼泽，入蜀的大路就这么十来条......而且，西蜀王封不完入蜀的路，却能封完来昭觉寺的道儿。”
他轻轻一叹：
“如今，龙驿县、昭觉寺这一块儿，已然是座‘孤岛’。”
陈圣色变：
“西蜀王要干什么？”
“这也是我们所疑惑的。”阴柔男子目光闪烁：“幸好提前将一百缇骑给你调来了......如今，这处‘孤岛’中，官面儿上就这一百缇骑。”
陈圣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该怎么做？”
“你如今的身份很好，山野蛮子。”阴柔男子简短道：“咱家要你就以这个身份，混进法会，探一探究竟，合适的时候，我允你亮出真身，号令红衣百骑，围了昭觉寺！”
陈圣眼皮跳动：
“一百缇骑，对抗蜀王，包围能施展玄术的昭觉寺？公公，您这是要我送死吧？”
“此言差矣！”
阴柔男子直视陈圣：
“蜀王敢悄然猎捕咱内行司的人，敢暗中除掉教化使司的探子，敢封锁诸路，百道禁行，但绝不敢碰红衣缇骑！”
“红衣缇骑是在台面上摆着的，蜀王再浑，昭觉寺再厉害，也没胆子拍死那百骑，至少明面上，没这胆子，否则，我大庆军队，就要压境了。”
说话间，阴柔男子跳下桌子，拍了拍陈圣的肩膀，语重心长：
“百骑红衣踏山寺，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是一个露露脸、抖抖威风的机会，事情办的好，未必不能入圣上的眼，到时候，陈家还能桎梏住你？”
“便是你想回京城，继续当那三大恶少，也是可以的！”
“法会是在七天过后，四月五日，咱家没记错的话，恰巧是你的诞日吧？这便算是给你的贺礼了。”
阴柔男子手掌轻捻，一根刺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陈圣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