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高高在上的傲慢
莱文森死死地盯着江晨,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光芒,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到底是谁?!”
江晨迎着他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叫江晨。是个导演,也做剪辑。”他指了指吧台上那块简陋的牌子,补充道:“一个来这里找工作的,付不起下个月房租的导演。”
他以为,这番坦诚会换来对方的赏识,或者至少是平等的对待。
然而,他错了。
莱文森眼中那股爆炸性的狂热,在听到江晨的自我介绍后,开始迅速地冷却。
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浸入了冰水。
那股属于奥斯卡导演的、根植于血脉的骄傲和审视,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仿佛在笑自己刚才竟然会如此失态。
他上下打量着江晨,那眼神,不再是发现天才的激动,而是一个上位者在打量一件有趣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玩意儿。
“年轻.,”莱文森的语气变了,变得温和而居高临下:“你的想法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他身后的两个助理,看到导演的神情变化,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脸上的敬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更加浓厚的讥讽。
他们知道,这个黄皮小子的“魔术表演”结束了。
莱文森甚至像个长辈一样,伸出手拍了拍江晨的肩膀,说道:“你很有天赋,读过不少书。但是,电影不是在酒吧里靠空谈理论就能做出来的。你没有看过我的素材,没有读过剧本,你不知道我们每天在剪辑室里要面对多少实际的、具体到每一帧的困难。理论和现实,是两回事。”
他的话语,像一把柔软的刀子,看似在循循善诱,实则是在轻描淡写地将江晨之前所有惊艳的见解,全部归结为“纸上谈兵”。
江晨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海。
莱文森从钱夹里抽出五张崭新的一百美元钞票,像打发一个聪明的侍者一样,随意地放在了江晨面前的吧台上。
“你的见解,给了我一些……嗯……小小的启发。”莱文森用一种自认为很绅士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口吻说道:“这500美元,就当是我为你的这堂‘电影课’付的学费。去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吃一顿好的,或者……交了你下个月的房租。”
“哈哈哈……”他身后的助理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侮辱性极强的笑声。
屈辱。
愤怒。
在那一瞬间,一股狂暴的烈焰从江晨的胸腔直冲天灵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掀翻这张桌子,将那五百美元狠狠地砸在眼前这张伪善的脸上!
但他忍住了。
他看着吧台上那五张绿色的钞票,它们像五片淬了毒的树叶,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对他所有的才华、尊严、和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最无情的嘲讽。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以为凭借跨越时代三十年的见识,就能在这个世界里降维打击。
他以为凭借无与伦比的才华,就能让这些好莱坞的精英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但他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偏见。
在这些人根深蒂固的认知里,他只是一个来自异国的、不入流的、侥幸懂点皮毛的黄种人。
他的见解再精辟,也只是“有趣的谈资”,永远不可能上升到“合作的资格”。
自己刚才那番倾尽心力的剖析,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彩的、值500美元的余兴表演罢了。
自己这番举动,确实很傻。
那股滔天的怒火,在极致的屈辱中,迅速冷却,凝结成了冰冷的、坚硬的决心。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微笑。
他没有碰那500美元。
他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最体面的旧夹克,然后抬起眼,直视着巴瑞·莱文森。
“导演。”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听不出一丝波澜:“您的‘学费’还是留着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还在窃笑的助理,最后回到莱文森的脸上,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说完,江晨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他转身,迈开脚步,从容地、笔直地走出了这家灯火辉煌、写满传奇与傲慢的餐厅。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洛杉矶的夜色中,只留下吧台前,面色各异的三个白人,和那五张被遗弃在桃花心木吧台上的、崭新的美元。
江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Musso & Frank Grill吧台的气氛却尴尬到了极点。
那两名助理看着桌上那五百美元,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抽了几十个耳光。
刚才江晨那平静而轻蔑的眼神,比任何激烈的咒骂都更让他们难堪。
“哈,这小子还真有脾气!”制片助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给他钱还不要,真是个怪人。”
剪辑师也附和道:“脑子不正常。巴瑞,您就不该理他,一个想靠几句俏皮话就进好莱坞的疯子罢了。”
巴瑞·莱文森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五张被拒绝的钞票,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
江晨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根针,扎进了他那被奥斯卡光环和行业地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尊心里,带来一丝微小却清晰的刺痛。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是谁?他是巴瑞·莱文森,是好莱坞的王者之一。
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黄皮肤小子的三言两语动摇?
刚才的失态,不过是压力之下的一次错觉。
“不知好歹。”莱文森冷哼一声,将那五百美元随意地塞回钱夹,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一部价值一亿的电影,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插曲上。”
他转身离去,两个助理连忙跟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吧台上的酒杯依旧,传奇餐厅的喧嚣依旧。
那个来过又走了的亚洲年轻人,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
走出餐厅,洛杉矶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让江晨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走远,而是坐到了餐厅对面马路的长椅上。
不一会儿,林胖子的身影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江晨忘在吧台上的那块硬纸板。
“晨子!你没事吧?我刚才在街角等了半天,看你一直没出来……”林胖子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把牌子递给他。
江晨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这帮孙子!太欺负人了!”林胖子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什么玩意儿奥斯卡导演,我看就是个有钱的混蛋!给五百块钱?他怎么不去死!”
骂了一通后,他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江晨的后背,语气软了下来:“晨子,别往心里去。咱不跟他们玩了,好不好?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好莱坞就不是咱们这种没背景的人能混的。听我的,咱踏踏实实找个工作,你英语这么好,当个翻译都比在这受气强。我那钱,你别急着还,咱慢慢来……”
朋友真诚的安慰,让江晨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有了一丝暖意。
但他知道,自己和胖子,终究是两种人。
胖子选择妥协和安稳,而他,选择战斗到底。
“我没事,胖子。”江晨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回去吧。”
他那个“曲线救国”的计划,那个他以为能展现自己才华、获得敲门砖的“完美策略”,在现实面前,被撞得粉身碎骨。
胃里传来一阵阵饥饿的绞痛,提醒着他一个更残酷的现实:
他兜里只剩下不到二十美元,连一顿像样的晚餐都吃不起。
而他的“核弹”,他呕心沥血制作完成的《灵动鬼影实录》,正静静地躺在去往犹他州的邮路上,前途未卜。
如果……如果电影节也拒绝了他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藤蔓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家已经关门的音像店的橱窗上,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录像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穿越而来,带着未来的记忆,本以为能像小说主角一样呼风唤雨,却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他真的错了吗?难道才华在这种根深蒂固的壁垒面前,真的就一文不值?
他突然笑了。
他笑自己刚才竟然会那么傻。
他为什么要指望巴瑞·莱文森的“赏识”?
为什么要渴望进入他们的“俱乐部”?
他自己手里,就握着足以颠覆整个好莱坞恐怖片格局的、真正的王牌!
《深海圆疑》算什么?
那种靠特效和明星堆砌起来的、臃肿不堪的工业垃圾,连给他的《灵动鬼影实录》提鞋都不配!
原本想要拯救它那亏损的八千万投资,没想到.....
那五百美元的羞辱,那两个助理的嘲笑,莱文森那高高在上的傲慢……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精纯的燃料。
那股冰冷的绝望,迅速升温、燃烧,最后凝结成了一颗比钻石更坚硬、比寒冰更冷静的野心。
我不再需要你们的认可。
我要用我自己的作品,把你们连同你们那套陈腐的规则,一起炸得粉碎!
江晨直起身子,不再看那橱窗一眼。
他转身,朝着自己那间破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和迷茫,变得坚定而有力。
那里,不再是窘迫的避难所。
那里,是他引爆好-莱坞的指挥中心。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好莱坞山上的巨大标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好莱坞,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游戏规则由我来定。”